太后轻笑一声，命如意看座。
“你可读过书？”她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叫慕子染摸不着头脑，只得如实答道：“读过，但读得不多。”
“小仪自谦了，能作出那样好的诗句就算不是博览群书也差不多了。哀家便问你，杨家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慕子染一惊，却镇静道：“嫔妾不知，还请太后指点。”
太后冷哼一声：“一无势力，二无功绩，靠着那些天宠还妄想永世富贵，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去。”
“嫔妾只愿好好侍奉皇上太后，万不敢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慕子染攥紧衣角，怯懦道。
“不必害怕，哀家疼你和疼清商是一样的，在慈宁宫无须这般拘谨。”太后如何不知慕子染心中的。
“人生在世，有些野心也是好的，若没了野心倒没人气了。哀家提杨明昭，只是要告诉你，若想稳固权势，只有找一个稳固的盟友靠山。”她命如意将手中妆奁赐予慕子染，祥和一笑道，“这镜子是哀家的嫁妆，你与清商向来亲厚，哀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份情谊若能延续至旁处，才是最为牢固。”
慕子染捧着那精巧别致的妆奁，只觉得分外烫手，如万千小虫细细啃噬骨髓一般。
“况且自从你入慈宁宫那一刻起，最重要的便不是你如何决定，而是别人如何想。”太后抚着额头轻轻按揉，冬日取暖而至屋内闷热，连头痛之症也频发了些，“你那些小心思瞒不过哀家，这生存之道，你要学的还太多。”
慕子染闻言抬起微微颤抖的眸子，咬唇跪下再磕头道：
“嫔妾谢太后赏赐，此番教诲定当谨记于心。”
太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如意送慕子染回宫。
“深冬燃炭而屋中闷热，太后身子可安好？”
如意敛容走在慕子染身侧，目光澄明，只见眼前这位身着青缎掐花对襟冬袄的小主，在皑皑白雪中越发的清灵脱俗，倒也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她点了点头。
慕子染取过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上面绣了副空谷幽兰图，呈给如意。如意细看，针脚功夫与构图皆属上乘
“这香囊中放有薄荷脑﹑樟脑﹑桂皮﹑桉叶等香料。头晕胸闷，闻之可解，还望太后不嫌弃。”
如意将香囊放于鼻前，轻轻一嗅，顿觉头脑清明。面色有了几分和缓，笑着谢道：
“小主心细如尘，奴婢定会将这好意呈给太后，想必太后会喜欢的。”微微欠身。
慕子染回以坦然的微笑，举手之劳罢了，遂也并未借机攀谈，行过礼后便于风雪中向外走去。
“小主且慢。”如意叫到。
慕子染疑惑的回过头，
“小主一身素淡着实脱俗，然则太后还是喜爱穿的喜庆些。”如意提醒道。
慕子染莞尔一笑，微微福身：
“谢姑姑提点，子染记下了。”
如意点了点头，垂眸转身掀帘而入，捏着香囊，眼中泛.asxs.点笑意，还真是像呢。
见慕子染出了慈宁宫，汀兰忙迎了上来，撑开绘梅枝娟伞撑在她头上，不过片刻便覆盖上一层落雪，关切道：“如何，太后可有难为小主你？”
慕子染摇了摇头，抚着手中的妆奁淡淡道：“不仅没有，还给了我莫大的‘荣耀’。”
汀兰闻言也知了大概，抿唇不再言语。
朔风凛冽，将鹅毛般的大雪斜吹至袄裙，转瞬融化后便成了点点水渍。慕子染用手背沾了沾面上冰凉的水渍，凝眉想到了先前楚越宸提起太后的态度，侧首问道：“你在宫中多年，觉得皇上太后间关系如何。”
汀兰思索后轻声道：“皇上极为孝敬太后。”她抬眼望着慕子染，加重声音，“倒比寻常母子更加亲厚”
慕子染挑眉，看来太后皇上貌合神离之事属实无疑。太后此番话言下之意便是要父亲与其母族赵家连为一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到这里她却越发不安，为何赵氏要笼络朝臣扩张势力，为何要接二连三送栖迟清商二姐妹入宫，赵家，究竟有何图谋。慕子染心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寒气入体，五脏六腑都冻的僵冷。
“小主，小主？”停下脚步，才发觉汀兰唤了自己很多声，慕子染一个激灵，回神应道。
“何事？”
“是否要给慕大人通信，将慈宁宫一事告知？”
“不可！”慕子染急声制止，看到汀兰疑惑的眼神后轻嗽一声，又恢复了从前淡然的模样：“信是要送，不过只说让他好自为之，如若想多几日富贵，萧景赵阮四家便都好生躲着，不然休怪本主不认他这个父亲。”冷冷拂袖，带起一阵寒风。
“可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为何是太后而不是其余三家来拉拢小主你呢？”汀兰咬着唇，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疑惑。
慕子染凝眉轻嗤，“景家出了皇后，不论如何她都会是唯一的皇后；阮家便送了如日中天锦瑟年华的绝代佳人进宫，日后皇子位分都不成问题。”她眯了眯眼，“而萧家有的是皇上的宠幸，算来算去，便只有这赵家，处于四大家族的末端，又如何不多筹谋一番。”
汀兰瞪大眼睛，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钦佩道：
“小主虽身在宫闱，却对外面的局势这般了解，若是个男儿定会大有作为的。”
慕子染一笑即收，行于白茫茫天地间，幽幽道：
“筹谋计策，不过皆是偷生人世的法子，或男或女又有不同。”
“啊！”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声声凄厉的叫喊。慕子染停住脚步凝神细看，风雪席卷，朦朦胧胧半点也瞧不真切，那凄厉的哀嚎却越发清晰明显，
“前方是何处？”慕子染问答。
“回小主，是容才人的锦华轩。”
慕子染“哦”了一声变要走开，然那宫女的讨饶之声却声声入耳，她挑眉，淡淡道：“好生记着，以后换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