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不再多想，又继续娓娓道出：“逝者已矣，赏赐既已传达不了，皇上便将御绣房中供绣娘们赶工的地方更名为杏红坊，也算是稍作弥补。”
景柔嘉点了点头，挑眉道：
“若不是先有个孙氏在，瞧皇上的模样，本宫还当他真看上了这杏红呢。”以茶盖撇去浮沫，轻晃几下，她抬起凤眸，轻笑一声：
“不过最大的可能也还是爱屋及乌，想借着封赏杏红，讨一讨那慕子染的欢心才是。”
说到这里，似又想到什么一般，秋兰眼眸一亮，朗声道：
“说起此事，便更让人意想不到。皇上这之后也是心软了，想着惠嫔此刻定然很是伤心，又淋雨病了一场，便要摆驾绛雪轩聊表安慰，可娘娘您猜怎么着？”
景柔嘉微微侧过头，疑惑道：“本宫翻过彤史，近来并无惠嫔侍寝的记录，难道她还敢拒绝不成？”
秋兰重重的点了点头，瞪大了眼睛，仿佛说着什么极端荒谬之事一般：
“奇便奇在这里，那惠嫔不仅推拒了，还推拒的合情合理，半点宫规也不曾违反。只说自己风寒未愈，又正逢绛雪轩中死了人，阴气太重，着实不适宜接驾。
说的头头是道又态度果决，那李德全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妃子，硬是愣在当场，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竟有如此胆量？”景柔嘉听完后也是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片刻后才掩唇大笑起来，花枝乱颤，几欲连眼泪都笑出来，摆着手道：
“本宫，本宫着实想看看皇上知道此事时面色发青的模样，这天下间还有人能让他吃一回闭门羹，也算是解了本宫些闷气。”
秋兰忍不住也笑了两声，却觉得极为不妥，赶忙在皇后发现时敛去了笑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何止面色发青，皇上此番当真是气到了，原本就放下了架子主动示好，不曾想人家却不领此情。
奈何惠嫔说的很有道理，也不能以不敬之罪论处，思前想后，还是命李德全下了一道旨意。”
秋兰眼珠一转，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窃喜：“具体是什么奴婢不知，大致的意思也就是数落了惠嫔有多么恃宠生娇，不识抬举，目中无人，入宫以来挤怨颇深，让她好生反省。”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大概这般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在所有目睹的太监宫女脑海中，都是挥之不去，深深镌刻于心的。
李德全皱着眉头却不得不高声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完这令人颜面受损，蒙羞受辱的言辞后，自始至终慕子染却不哭不怨。
唇角保持着好看的弧度，三叩首后领旨谢恩，还仰头冲着李德全温声道：
“劳烦公公帮我回皇上，就说本主性格刁钻刻薄已是难以改变的，实在有负他的恩泽，羞愧难当，只求多加一道旨意，赐个禁闭静思，岂不正好？”
这话一出，绛雪轩上下人等皆是瑟瑟发抖又不敢上去堵住她的嘴，赵清商恰巧也在那里，眼观耳闻之下，硬生生气得面色煞白，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晕厥在当场。
回到当下，想着想着，秋兰脸上的喜悦之情就又多了几分，窃笑着继续道：
“那李德全哪里敢应哪里敢传，两股战战逃一般的离开了绛雪轩，心中一定在感叹着，那惠嫔定是疯了，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侧着脑袋，眉眼弯成一轮新月。
“这疯不疯的奴婢不知，不过看来惠嫔的恩仇，怕是要到头了呢。”
横了眼在这边自说自乐的秋兰，景柔嘉摇了摇头，反复琢磨着慕子染此举的用意，心中只觉得即便全宫上下都疯了那慕子染也不会疯，还比所有人都清醒明白的多。
“恩宠到头？你想的也太过轻易些了吧。”理不出头绪的景柔嘉神色间颇有些悻悻，叹了声气，挑眉道：
“换作旁人只怕皇上多余的话都不会有一句，那人便将看不到来日的朝阳。
可此番虽表面看起来盛怒不已，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皇上再气也不舍得真的做些实质性的处罚，只数落几句，连责罚中最轻的禁闭抄书可都算不上。”
摇了摇头，景柔嘉抬眼看向秋兰，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道：
“什么恩宠到头，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话才出口，她却忽而又想到一事，眯起眼睛，声音转而郑重道：
“说起来，本宫倒又想起一事，皇上前日来时曾说过，将去往大辽避暑之事提上议程，至于那随行名单却还在思虑之中，如今可有结果了？”
秋兰听她提及那名单，“呀”的一声捂住嘴吗吧，神色间颇有些懊恼，福了福身，赶忙回道：
“回皇后娘娘，确有此事。只是那名单中午时便已送来，娘娘却正昏昏欲睡，无暇顾及，便放到了一旁，奴婢想着让娘娘先好生休息，明日再看也不迟。”
景柔嘉见秋兰也是为她考虑，才到口中的责怪也说不出口，只好作罢。
“本宫倒忘了，你速去取来，哪里还等得到明日。”她扬声吩咐着，秋兰赶忙掀帘而出，快步往放着名单的正殿走去。
景柔嘉皱着眉，抬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心中一急，连带着头也越发沉痛眩晕，她撑在桌上，深呼吸了几声，双拳越发捏紧。
片刻的功夫，便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强忍下不适感，景柔嘉晃了晃头，睁开眼看到秋兰取过一明黄色的卷轴，还小声喘着气，道：
“娘娘，便是这个了。”
端起瓷盏复又饮了口微凉的花果茶，颦蹙长眉，她缓了缓，方才惨白的面容才恢复了几分血色，秋兰担忧道：
“娘娘这般疲乏无力已多日，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为好。”
景柔嘉却不以为然道：
“想来定是因为中了暑热引致的，宫中有此症状者也是许多，并不打紧。再者说稍有些不适便大惊小怪的请太医，倘若传了出去，旁人还当本宫这个皇后有多弱不禁风呢。”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