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慕子染只觉得很想笑。皇后自以为料事如神,费尽心力打点了一些,却不知实则是给她人做了嫁衣裳。
倒叫她隐隐期待起看到自己的精心布局反被自己利用后的景柔嘉,会是如何一副面容。
慕子染将瓷碗搁置一盘后,她轻轻开口:
“汀兰。”
汀兰闻言将妆奁放下,掀帘进了里屋,不一会便拿出个沉甸甸的包袱交予锦绣。
叹了声气,神色复杂,沉声交待道:
“背叛主子按理如何,我想你必定清楚,奈何小主仁厚放你一马。这些盘缠银钱足够你与家人衣食无忧,若你心有良知,便好自为之吧。”
锦绣颤抖着接过包袱,眼圈一红,抹了抹眼角跪下复又叩了三叩。
慕子染挥了挥手,也不瞧她:“去吧,若晚了便是真的晚了。”
锦绣哽咽的‘嗯’了一声,再无留恋的出了绛雪轩,如今慕子染与掌管六宫的萧琼同坐一条船,想送一个奴婢出宫倒也是易如反掌。
耳畔再无动静后,慕子染望着雕花横梁,沉吟道:“皇后不会放过她的。”
汀兰手上一顿,半晌后回道:“她也是想安顿好自己的家人后,听凭皇后娘娘发落吧,毕竟这口气不出,皇后不会罢休。”
慕子染闭着眼揉了揉揉太阳穴,声音听不出喜悲:“锦绣是如此,孙氏亦是如此。被人抓住软肋,便离送命不远了。”
慕子染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你且送封信给父亲,安置锦绣的兄长随意某份差事吧。”
汀兰郑重的点了点头。
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欣喜的声音,道:“就是这个了,总算挑得件中意的衫裙。”
显然岸芷对锦绣的经历不以为然,并无半点同情怜悯,只觉得一切咎由自取还隐隐为无人再与自己争宠而窃喜。
岸芷拎出茜红起花八团倭缎罗衫,袖边透出些粉白底绘海棠瓣暗纹的中衣。
慕子染抿着唇,蹙眉打量着岸芷挑出的衣裙,显然是不合她心意的,犹豫道:“太艳了些,本主平日哪穿过这等颜色。”
岸芷撇着嘴,争辩道:“这哪里是平日,况且太后喜欢喜庆些的颜色,又趁着垂丝海棠花开,依奴婢看这样打扮是再好不过了。
慕子染依旧努着嘴,搁下手中的瓷碗,无奈的点了点头,叹道:
“罢了罢了,便穿这套吧。免得你们又要费时翻找。”
她在岸芷热切的目光中很快妥协,岸芷旋即换上一副喜笑颜开的表情,将衣裙交给小宫女熨帖。
而后亲自为慕子染上妆,她本就肤色莹白,因此只薄施粉黛便可。
“今日小主应多上些胭脂,平日素素淡淡虽好,到底花一般的年纪怎的偏不爱脂粉呢。”
岸芷专注的于慕子染额间绘上一朵花钿,又将胭脂扫至眼位,更显媚眼如丝。
慕子染缓缓睁开眼眸,望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淡淡勾起唇角,浅笑道:
“虽是好看,到底看不惯,所幸自己瞧不见,倒不至于太过别扭。”
岸芷自豪的扬起下巴,灿然道:
“小主这叫‘浓妆淡抹总相宜’,今日必定艳压群芳。”
慕子染横了她一眼,将手指压在唇上埋怨道:“又来了,要我叮嘱你几次在宫中切忌慎言,何苦说这话招人侧目?”
岸芷缩缩脖子俏皮的吐舌,汀兰这时亦梳好了与华服相配的惊鹄髻,两侧斜插梅花簪,绕上一串彩珠璎珞。
并无太多珠钗翠环点缀倒显得整个人惊艳而不艳俗。慕子染照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却觉得少了些什么一般。
“小主可是觉得略单调了些,衬不起这茜红罗衫?”汀兰亦托着下巴仔细打量,拿出一枚纽金丝团花簪比了比,又觉得过于繁重过犹不及,冥思苦想却不知再加些什么。
慕子染望了繁多的珠宝首饰,忽而望见了刚入宫时楚越宸赠予的三翅莺羽珠钗步摇,她轻轻地捻起,斜插入鬓中,暖色中乍然突露几丝莹白,倒显得清新了许多。
“梅花簪与罗衫到底艳丽了些,这只素雅的珠钗倒中和了许多。”慕子染抚着这只并不华贵的珠钗,会心一笑。
最重要的是这珠钗乃是楚越宸所赠,自己已许久不见他,想必今日他看到自己佩戴这只,亦会欣慰吧。
梳理妥当后,三人朝万寿堂行去。
万寿堂建于畅音阁旁,红墙高耸,平日铜门紧闭半点也瞧不出院内光景。
然仅见其占地百倾,成日都有数不尽的珍玩古董送往其中,无不彰显楚越宸的孝治天下,精心竭力修筑万寿堂以愉太后。
未到吉时,众妃只得尽数立在蒙着红绸的匾额之下,各个面似桃花,如沐春风。
羽昭仪萧琼作为筹办人自是最先到场,她似乎极为喜爱紫色,如今依旧一席紫罗兰绣海棠花罗裙外罩飞霞纱,在日光的照射下五光十色,自由一派气度不凡。
身处众多上前攀附结交的妃嫔之中却仍旧不改傲然的神色,扬着下巴懒懒的瞥向别处,亦只是随意应答几句。
她与慕子染目光相撞后互相报以莫测的笑意,旋即错开。
慕子染垂下眼掩唇一下,转向相反的方向。
远处便见容华身着一席茜红留仙裙,鬓上绢花翠环坠满头,在人群中耀目非常。与之相反身旁的林妩妍道一席粉蓝色宫装,比之生腻的容华,更叫人心旷神怡。
慕子染垂下眼帘,想必今日容华的‘出众打扮’定是被人指点而成。
林妩妍望见慕子染,佯装震惊得拽了拽容华的衣裙。容华望见同样一席茜红的慕子染,当即一张俏脸变了颜色。
尤其是见到慕子染较平日更为艳丽的容颜,心中当即妒忌横生。紧蹙着一双远山眉,撇着朱唇扬着调子道:
“真是晦气,来了个东施效颦的。”
慕子染淡淡一笑,到底只比她高了一阶,容华自是不怕她,也不必自讨没趣的讲什么分位,对于这等娇纵任性之人,也只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