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间，楚越宸已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抬起头时，对上的亦是一双天真温柔的杏眼，满载深情的注视着他。
楚越宸冲着她笑了笑，松开慕子染的手，拿起一盏绘着龙纹的瓷杯，轻抿一口庐山云雾，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入口醇厚味甘，他咂咂舌，忽又想起一事，说道：
“因着宫中连生事端，琼儿的生辰也只得压后至下月，朕总觉委屈于她，届时定要隆重操办，以作弥补。”
慕子染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萧琼的寿诞正好在太后的几日之后，而太后早已卧病多日，这样的情况下怎可大操大办。
“是要好生筹备，怎么说羽昭仪也是除皇后与二妃外位分最高之人，断不可失了体面。”
她说这话倒是发自内心，萧琼虽面上冷傲，对自己却时时提点，若不是她，也不会发现顾茗悠的异心。
想到顾茗悠，慕子染眼光一沉，流露出无比的寒意。
然这般神色落到楚越宸眼中却变了滋味。
“可是吃味了，待你生辰之时，朕会办的更加隆重，可好？”
他凑近慕子染的耳边，似情人间的呢喃轻语。
慕子染霎时双颊泛红，忙又缩着脖子躲开，心中却对这般亲密的，其余妃子并不曾享有的举动受用不已。
方才的芥蒂已然消了大半，她横了楚越宸一眼，娇嗔道：
“嫔妾才不会吃味，皇上莫要乱说，传到旁人耳中，不知又要生出何等微言！”
“那是为何面露不悦？”
楚越宸并不相信这番‘狡辩’，只觉得面对着慕子染，连吃醋善妒都变得可爱起来。
“嫔妾入宫不久，也不知羽昭仪喜欢何物，只恐备错了寿礼罢了。”
慕子染心中惊异于楚越宸细微的洞察力，心中一动，转瞬便想到了搪塞的理由，合情合理，想是挑不出错来。
“你就这般想讨好她？这可不像朕所认识的子染。”
楚越宸眯着眼睛，调笑道。
“昭仪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嫔妾自然想多加亲近。”慕子染眼珠一转，侧着脑袋看向楚越宸。
“这还不叫吃味，惠嫔越发敢糊弄朕了。”
索性楚越宸也相信了这番说辞，摸着下颌略微思考，半晌后耸肩苦笑道：
“但这也着实难为了朕，朕对琼儿的喜好并不甚了解。”
“哦？”
慕子染挑了挑眉，听了这话隐隐有几分窃喜，心中更笃定了楚越宸对她绝不像旁人。
“羽昭仪对嫔妾多有提点，嫔妾也想借此机会多加亲厚，毕竟昭仪性情直爽，亦深谙宫中规矩，均为子染所不如。”
“噗嗤”一声，楚越宸笑了出来，呛了几口茶水后连声咳嗽，慕子染连忙上前轻拍，担忧不已，谁知楚越宸摆了摆手，缓过之后无奈道：
“琼儿的性子连朕也头疼，全宫上下只怕唯有你还想去亲近了。”楚越宸顿了顿，抬眼望向慕子染，提议道：
“何不问问萧衡，他是琼儿之弟，自然深知她的喜好。”
“萧衡？”
慕子染被突如其来的名字吓得心中一惊，不着痕迹的觑了眼楚越宸的神色，见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多想了。”她默默想到。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即使没有抚上脸颊，也感受得到渐渐升起的温度。
自太和筵宴之后，她与萧衡再无见过，然那夜的越矩却仍旧萦绕于心，如同芒刺在背，像是她的一道催命符。
从前只当夜中无人又地处偏远，定然无人发觉。但经过此事后，慕子染深知楚越宸于宫中的边边角角均有耳目，这让她心中打起鼓来。
那夜之事，究竟楚越宸会否知道。
虽心下忐忑，但面上终究不可露出异样，慕子染装作为难得掩唇道：
“素闻雁亭侯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取人首级由如探囊取物，嫔妾就算胆子在大，也难免心生恐惧，又怎能去问他？”
楚越宸垂着眼，蹙眉忍笑道：
“若是萧卿知道他在旁人眼中是这等形象，可该伤心了。”他顿了顿，复又想到一人，摸着下巴道：
“除过萧衡外，最知晓琼儿的便剩下她的近身侍婢紫阳，只是她主仆二人性子皆不是好亲近的，子染只自求多福好了。”
“如此便好，只是有何妥帖的礼物，还求皇上让与嫔妾，反正不论皇上送何物，羽昭仪都是喜欢的。”慕子染扬起笑脸，朝楚越宸得意的抬起下巴。
“好好好。”楚越宸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到底还是个鬼灵精，入宫这些时日也不见稳重多些。”
“只在皇上面前这般，不好吗。”慕子染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淡淡的香气总能让她瞬时安心起来。
“好，朕喜欢这样的你，和旁人不同，独一份的你。”
楚越宸伸手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他的声音饱含着温情，低沉入耳，勾起了慕子染的睡意，她微微眯眼，鼻子轻轻的抽动，而后深埋如他的臂弯。
“子染？”朦胧间只听到楚越宸唤了她一二声，而后又说了些话，但是被困意席卷的慕子染脑中徒留混沌，她‘嗯’了声，勉强抬起眸子。
室中明黄色帷幔翩跹翻飞，日暮西迟，楚越宸的面容掩在一片阴翳下分辨不得。
慕子染蹙了蹙眉，再次埋头至楚越宸的怀中，沉入梦乡。
只看见，楚越宸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脊背，一声轻叹后，手上的动作渐渐僵住，落在慕子染的身上，再无半点动静。
穿过养心殿偏殿后的角门，设有一处茶房，并几处闲置的屋宇，所幸成了太监宫女们歇脚的地方。
汀兰虽是宫中的老人，却是初次来这里，因此有些拘谨。
她坐在椅上，眼看着周边并无相识之人，唯有一面生的小太监奉过茶来，汀兰颔首道谢，轻抿一口，倒却是上好的茶叶无疑。
然方才满面热情的李德全却再不见踪影，慕子染的身份，还不到让他连她身边宫女都要礼遇的地步。
汀兰对此也是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