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看着床顶上得纱幔怔然出神,未有轻眨的眼睫昭示了她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今日极静,无风,日渐用来的暑热,连窗外的叶片也失了响动的兴趣。
约莫一刻钟后,她唤道:
“汀兰。”
汀兰在门外候了片刻,见迟迟未有动静,也当慕子染因劳累已然歇下,正欲往自己屋中去处理离宫几日积攒下的事务,便听到慕子染的传唤,忙不迭的推门而入。
“是,小主有何吩咐。”
进来之时,慕子染已从床榻上坐起,她抬起素白的玉腕,将束着发髻的雕花木簪取下,随意搁在窗畔的小几上。
三千青丝瞬间披散而下,映衬着本就白皙的脸庞,越发如玉净透。她烦闷得揉了揉额角,语气不似方才,含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若是我早些听你的便好,只当入了佛寺,便能‘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继而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便也放松了心性,与萧将军如好友般相交,殊不知任旁人看去,是怎样一番光景。”
汀兰听着这她低落的言辞,再想到方才皇上来过,心中一凛,慌忙道:
“莫不是有人传了些闲言碎语,惹得皇上迁怒小主,生了嫌隙?”
慕子染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摆手道:
“我心正坦诚,何惧那些。只不过废了一番筹谋才打消了皇上的疑虑,当真于陡崖上游走一圈,再不敢纵着心性,肆意妄为了。”
汀兰听到她这样说才松了口气,见到桌上放着白洛行送来的梅子茶,酸甜解乏,正适合如此境况的慕子染,便上前抬手斟了一杯,呈予她,摇了摇头,叹道:
“便是这个道理了,最紧要的不是小主做了什么,而是旁人认为小主做了什么,欲加之罪都是何患无辞,况且如此?”
见慕子染一口饮下后,她接过杯盏,又问道:“皇上当真相信了小主,不再怀疑?”
慕子染抿唇细思,良久不语。半晌,无奈的摇了摇头,坦言道:
“不知。”
汀兰不禁埋怨道:
“小主也真是的,身为男子总对这些事格外敏感,何况那人还是天之骄子,无比尊贵的皇上。以后万不可再与那萧将军接触,奴婢觉得,那人冷面心寒,断然不是个善主。”
因着那些之事,萧衡登徒浪子的形象在汀兰心中根深蒂固。
她越说越是惶恐,不由眉头紧锁,心中早已将萧衡视为洪水猛兽:“哪个正人君子会大半夜将小主独身带往房檐上,若传出去,或一时不慎伤了小主,他有几个脑袋去赔。”
看着难得露出如此义愤填膺的汀兰,忍不住嗤笑一声,又觉得不合时宜,便轻嗽一声捂住嘴巴,垂下眼去。
此事也算圆了过去,依照楚越宸的心性,若是不信她所说,也断不会就此离去,这样看去,应该已是雨过天晴,然她的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仿佛遗落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可究竟是什么呢,她蹙眉深思。
陡然间,灵光闪过,她抬起头看向汀兰,不解道:
“可是如果皇上真的介怀,又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应允我往山中去。身为皇上,眼线众多,岂能不知萧衡也会此时上山。”
她越说越觉此事非表面看去的这般,“纵然不知,那众多派去保护我等的侍卫也必定会在第一时间上奏,为何那时皇上也半点动静也无,若说全然相信于我,今日便不该出言质问。”
楚越宸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汀兰起初不觉,但听了慕子染这一番分析,也觉得心中乍然打起鼓来。
“若换做奴婢,知道同去的还会有一员朝中大将,是断然不会放心小主前去的。君心难测,皇上总不可能要害小主吧。”
话已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后慌忙闭住嘴巴,只忧虑的咬唇,再不敢轻言半句。
慕子染也因这话陷入了深思沉默,她不能也不愿相信,那个曾经吵着要吃阳春面的温柔帝王,有朝一日会对自己起了不善之心。
她强压着心中的不安,笑着宽慰汀兰:
“我有什么能让他加害,古往今来只有后妃争斗,哪里有帝妃相忌的道理?”
所这样说着,她眸光微深,心中不由慨叹,从前也许不会,可是自从抬了其父兄二人的官位,虽无得见,亦有耳闻那两人仗着有个受宠的女儿,越发肆无忌惮,敛财弄权起来。
长睫轻颤,慕子染抬手撑住额头,指尖一下下无力的点着桌角。
若是这样还不惹得楚越宸在意忌惮,那他也不是他了。
“汀兰!”慕子染陡然想到一事,抬眸向汀兰望去,急声道:“萧将军今日所赠的锦盒,你放于何处了?”
汀兰怔了怔神才反应过来,如此隐秘的将香囊传递给小主,定然有要事相议。
“奴婢倒将这事忘了,因着换了新的盒子装那九转伽蓝,想那原先的锦盒便无了用处,便随包袱一同放到了后院的杂物间。”
说到这里,她一跺脚,懊恼道:“还有无尘方丈送的落梅紫砂壶,竟给忘了。”
这般想着,她福了福身一阵小跑的往后边厢房行去,比之前院,要显得陈旧些。
她跑到门前,却见木门开了条缝隙,因着此处院落与珍宝阁不同,只有些杂物放置,寻常少有人来,她不由提起警觉,贴眼上去,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屋中景象。
虽有几分昏暗,但就着些日光,隐约可见一抹藕粉色宫女装的身影,躬着身子似在翻找什么。
汀兰当即敛容,推门而入怒斥道:
“哪里来的贼蹄子,敢把心思动到我绛雪轩来。”
那身影被突如其来得声音吓得一顿,慌忙直起身子,转过身来,不知所措又手忙脚乱的看向汀兰.
“岸芷?你来此处作甚?”汀兰纳罕道。
岸芷咬了咬唇,支吾半晌,才自身边取出了盏打碎了的壶盖,目光透出哀愁与焦急,声音也不似往日般伶俐:
“我方才一时失手,打碎了小主自小用惯了的茶壶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