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术起身行礼，谦卑道：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越宸也不看他，只随意‘嗯’了声。而后抬手掀起床榻上垂落的锦纱帐帘，坐于榻边，将挣扎着起身的阮文君按下后，柔声道：
“你且安然躺着，自己身子虚弱成这样还顾及什么虚礼，是要让朕担心吗。”
“嫔妾不敢。”阮文君声音微弱，十指纤纤，反扣着楚越宸的手心，缓缓躺了回去。
那张倾世的容颜如今似雪般苍白，双唇微透出浅红。颦蹙起的柳叶眉下，桃花双眸微阖泛光，朝楚越宸漾去，竟有种西子捧心的病弱之美。
任天下间所有男子瞧去，都会生出不忍怜惜。
楚越宸轻柔的将她颊边一缕细发理好，转头像刘术问道：“元婕妤腹中胎儿可否无恙，又为何会无故腹痛，你可诊明白了？”
刘术暗自瞥了阮文君一眼，拱手沉吟道：
“回皇上的话，有皇恩庇佑，元婕妤母子均平安无事。”听到这句后楚越宸才松了口气，在皇帝心中，子息繁荣才是至关重要的。
“至于这腹痛，只因小主怀孕不足三月，胎相还不稳固，偶有腹痛也属正常，只要稍作调理便可缓解症状，是以皇上不必太过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朕看着文君你这般虚弱，也是尤为不忍。”楚越宸叹了声气，握紧阮文君的手心。
阮文君强撑着勾起唇角，反而宽慰楚越宸道：
“太医都这样说了，想来嫔妾却是无事。可让皇上平白担心这一场，嫔妾心里，着实极不好受……”
“都什么时候，你还要替朕宽心。”面对这样温柔体贴的解语花，饶是再冰冷坚固的心也有融化的一日，楚越宸如今便是这样，只见他眼中盛满欣慰，点了点头，叹道：
“是朕从前太忽视你了。”
转过头，对刘术吩咐道：
“罢了，你去多开些调养的汤药，以后日日煎给婕妤服用，记得，什么药材精贵用什么。”
刘术一拱手，便由若华带着往一旁开方抓药而去。
当寝殿内只剩下阮文君与楚越宸二人时，本该说些贴心话儿，可此时的二人却异常安静。阮文君仰面望着帐顶，纤长的羽睫一扇一扇，秀眉微蹙，好像有心事一般。
“文君可是担心些什么，无论何事，都可以说给朕听。”
阮文君回过神来，一双满是柔情的眸子望向楚越宸，微张朱唇，缓缓道：“这些日子皇上都是陪着惠妹妹，想必已成了习惯。如今突然来了这临仙阁，嫔妾只觉得，对她不住。”
这话本是含着歉意，但在楚越宸听来，却颇有几分尴尬。毕竟身为皇上的他没有做到雨露均沾，只得轻咳一声，别过眼道：
“又岂能日日都去绛雪轩，文君你也怀有身孕，朕来看你，是理所应当的。”他转念一想，此话好像又有些不妥，便加了句，“子染也是宽宏识大体之人，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这点嫔妾却是知道的。惠妹妹待人向来温和，又是个极心善的，神明自然待她不薄。不像嫔妾，安生的躺在床上调养都会病痛缠身，害的太医日日往这临仙阁跑。”
阮文君语带哀愁，满目惭愧。
楚越宸一向心思缜密，听了这话后心头忽然涌起几丝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无事般问道：
“确是奇怪，想你先前除了刚入宫时，哪里生过什么病，也是身子康健的。怎么一有孕，便如此虚弱了。”
“嫔妾也是说呢，方才问过太医，才知原来着女子有孕的头三月极为关键，胎相也很是不稳，若是磕碰跌倒，大有滑胎的可能。”
“此话当真，真有这般脆弱吗？只磕碰摔倒便会保不住胎儿？”楚越宸眼神古怪的重复问了一句。
“可不是，刘太医方才亲口所说，他现在还在殿外开方，皇上不信，大可唤来一问。”
“这倒不必……”
阮文君暗地里觑这楚越宸的模样，继续垂下头去，糯声道：
“也怪嫔妾，身子弱便罢了。偏是耐不住寂寞出宫走动，多劳累了些，便引致腹痛差点危急皇儿，还请皇上恕罪。”
“……”楚越宸并未回应，甚至于阮文君这最后一句，他连听都没有听进耳中。
面色越发阴沉，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再没有了半分柔情笑意。阮文君甚至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
“皇上，你抓痛嫔妾了。”阮文君眼含泪光，娇声道。
“啊，朕忘了。”楚越宸一惊，赶忙松开手。回过神来的他，脸色依旧难看的可怕。他站起身来，语气僵硬的沉声道：
“朕忽然想起还有政务要办，便不陪你了，你安心休养，切莫想的太多。”
他撂下这句话后，也不管阮文君震惊疑惑的神色，再不多留。
若华拿着方子正欲回来复命，一抬眼便看见含着怒气的楚越宸，慌忙中手足无措的屈膝行礼，可楚越宸像没看到她一样，阴沉着脸，重重的推开雕花木门，头也不回的背手行去。
她吞咽了口唾沫，顾不得呆立。赶忙掀帘如内室，声音忐忑的问道：
“小主，奴婢见皇上的样子好生可怕……没事吧。”
阮文君掀开锦被，露出了和方才的柔弱截然相反的神情。她缓缓起身，挑起那尖细的下巴，眉宇间带着全然的嘲讽轻蔑。
在那个瞬间，若华甚至觉得她的不屑是冲着楚越宸而出的。
“没事？怎会没事呢。”
“这宫里太平的有点无趣……”她微调轻扬，打量了茫然的若华一眼，嗤笑道：“不过，很快便会有大事发生。”她掩唇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美人含笑，本该是世间极为美好的画面，在若华此刻听来看来，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阮文君行至铜镜前，缓缓落座，若华见到铜镜中倒映的面孔，正不悦的蹙起双眉，而她望着的方向……不正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