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轻将头靠在楚越宸背上，柔声道：“臣妾只愿事事入微才好。”
楚越宸沉默片刻，转身拍了拍她的手，颇为动容：“你我相伴数载，还是一如既往的妥帖。”
“臣妾应当的。”皇后眸子越发柔情似水，忽而瞥见书案上置着的笔墨纸砚，便挽着楚越宸至岸边，笑吟吟道：
“前日翻阅皇上所作的诗篇，忽觉文思上涌便写了几句，还望皇上不要取笑臣妾加以指点。”
楚越宸拿起纸张抖了抖，只见上面书着：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为何只有一句？”他问道，再看白纸黑字，道不尽的幽闺情怨。
皇后倚在楚越宸肩头，温声道：“笔下生疏，只想到这么一句便先记下。”
她顿了顿，又道：“不知写得如何？”
“诗中有情，只是忽觉自己倒真是辜负了皇后的一片深情厚谊，不免有些歉疚。”楚越宸垂着头，缓缓道。
“皇上国事繁忙，臣妾不能为之分忧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让皇上为后宫烦忧，这样便心满意足了。”
“这般只会让朕更加觉得辜负于你。”楚越宸蹙着俊眉，爱惜一声，温柔的揽住皇后的身子。
她摇了摇头，突然抬首笑道：“既然这般，不如应允臣妾些什么可好？说起来臣妾也好久没见到皇上写诗了。”
楚越宸轻揉着她的长发，眼中带笑，宠溺道：“那朕今日便为你题诗一首好了。”
“当真？”皇后惊喜的睁大眸子，那双凤眼比平日还要闪耀几分。面颊寒春，唇角勾起，一边研磨一边看楚越宸下笔入神，行云流水般的字迹跃然纸上。
她轻声吟道：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待楚越宸搁下笔，皇后这才拊掌赞道：
“臣妾不过偶得一句，谁知皇上片刻便将这整首填了出来，文炳雕龙莫过如是了。”
楚越宸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不过是感受到了皇后诗中神情，自然而然便做了出来。”
他瞧着自己所写，挑眉撇撇嘴：“这宫中词句最有灵气的还要数子染的。”
他慢慢踱步至窗边，透过窗畔却不见十五圆润的满月，阴沉乌漆，似乎也暗示着‘此事古难全’之意，聚少离多，完满之事自古难求。
只有坤宁宫中红烛缱绻，金蟾香炉袅袅升烟。楚越宸想到绛雪轩中从来不会有这般浓重的香气，她素来不爱香。
不知那对用先皇所赠之芙蓉石打磨而成的耳坠，可得她的心意？
“惠小仪也是有颗七窍玲珑之心的。”皇后敛了方才的浓情蜜意，将诗夹在书中，仔细收到一旁，装作闲谈道，“想必皇上也是欣赏其文采，才特允了她往藏书楼中取阅吧。”
“哦，想不到这些小事还是传到了皇后耳中。”楚越宸微微侧眸。
“小事？”皇后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皱着黛眉，忍不住辩驳道，“若是这等违反祖宗规矩的事也算小，那臣妾今后还如何管理后宫。”
楚越宸沉默不语，眯着眼眸朝皇后转头看来。
她这才一惊，发觉道自己脱口而出的竟是那般没分寸的话，正踟蹰着不知是否要跪下请罪，却见楚越宸勾起唇角，淡然温和道：“皇后言重了，不过就是看些诗词歌赋，有何要紧的。”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略有些委屈，倚在楚越宸身旁柔声道：“只是皇上今日才给了慕家莫大的荣宠，现又为惠小仪破了规矩，传了出去只会让人说闲话的。”
“会说什么？朕倒也好奇。”他笑意渐深，在耳边呢喃，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一般。
皇后只觉得脚底虚浮，耳旁传来酥麻的感觉，脸颊翻出红晕，比平日庄重华贵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婉娇媚。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楚越宸目光一沉，却不动声色的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藏书楼毕竟也置着许多国策兵法，女儿家以贤良淑德为美，想那武主临朝，韦后之乱不都说明了多才多祸的道理吗。”
皇后眼中波光盈盈，低声道：“臣妾此番实非嫉妒，而是替皇上，替我大楚着想啊。”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朕的皇后母仪天下，试问一个妃嫔如何能在你手中翻了天？”他蓦地变了神色，拂袖冷笑。
“若只是一个妃嫔倒无妨，可眼看着慕家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如何还能置之不管。”皇后心中一凛，却咬牙直言。
“那皇后又是如何知道前朝之事？”
楚越宸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如炬。
皇后第一次看到楚越宸对自己流露出这般神情，惶恐不已，到底还是位及凤座多年，仍是处变不惊直视道：
“宫中人多口杂，臣妾眼观耳闻尽是议论惠小仪的，怎么不多上心？”
楚越宸望着她，半晌无言，忽而笑出了声，叫皇后又是一惊。
他松开手，淡淡道：
“朕早已洞若观火，翘到天上的尾巴，早晚要一个一个拉下来才是。”
说罢，他径直走向衣架，兀自披衣系扣，丝毫不管皇后委屈的目光。
“更深露重，皇上要去哪里。”她皱着眉头万般不舍的跟在楚越宸身后，想要伸手挽留却放不下自己的颜面。
楚越宸拉开门，临走时回头冷漠道：
“朕自然是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不然被皇后指责因一个小小女子而祸国，如何对得起这万千子民。”
撇下话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宁宫。
秋兰闻声挑灯探头，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心中如坠千斤赶忙跑到皇后身边，将衣袍披在她单薄的裘服之上。
“他竟半点颜面也不留给本宫。”
皇后撑在门栏上，眼角垂下一行泪珠，留恋哀怨的望着楚越宸离去的方向，只觉得越发没力气。
“这坤宁宫与冷宫有何不同？”正说着，竟要直直软倒下去，却被秋兰架着，缓缓回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