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齐飞雪追上陆丹风,握着他的肩大喊着。“事已至此,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冷静点!”
“如果不是我给黄真机会,经常带着雪儿出府,她不会暴露在危险中,更不会有今天的命在旦夕,你能说这不是我造成的吗?”他反手挥掉齐飞雪的手臂,毅然朝府外走去。
“四弟!我们五人都爱雪儿呀,你不过是以你的方式疼爱她,怎能说是你害了她,就算昨日再来、时光重回,你会改变你的作风,不随她闹、不随她笑,不睬她、不理她,这样就能改变今夕的一切吗?黄真就一定不会得手吗?”齐飞雪在他身后激动叫着。“你今日将罪往身上揽,是因为她随你出府,如果她是在府内和五妹在一起而受黄真所害,难道今日你要怪的便是五妹了!你说话呀!”
陆丹风停下脚步了,持剑的手紧握着,冉冉的细雪飘落在他闭紧双眼的面容,显得沈悲莫名。
“四师父…”熟悉而轻弱的叫唤声,陆丹风讶然回头。
龙九天抱着紧裹着厚裘的千雪走来。
“雪儿!”陆丹风忙迎上,慌急地将裹住她的衣裘拉紧。“为何抱她出来,外面天寒地冻,以她现在的身体…雪儿…”在他忧心的说时,千雪已揽上他的颈子。
“你好温暖。”她呢喃地埋进他颈窝中。
“雪儿。”陆丹风一怔地接过龙九天放进他怀中的人儿。
“记得十一岁的时候,我为身世而难过,当时我哭倒在地,直到四师父你抱起我,还记得吗?”她在他颈边问着。
陆丹风叹笑:“你小时候为身世不晓得哭了几次,我哄了你太多回,哪能一一记住。”
“哄了我太多回。”她绽出笑靥,像陷在幼年的回忆中。“从小每当我难过生气时,你总会适时出现地陪着我,你就像阳光一样,无论是斗嘴或者故意惹我更生气,这份温暖始终伴在我身边,到我长大也不曾变过。”
“因为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呀,不对你好一点,将来靠谁!”陆丹风调侃地敲敲她的鼻子。
“是吗?”雪儿皱着疑惑的肩。“这样说来你对我不够好喔,最后多半欺负我、损我,害我更生气。”
“喂,你是当徒弟的,讲话有点良心,如果不是你一直闹我,害我身边的美女跑掉,我干么整你呀!”这点陆丹风可有话要说了。
“那你是自认对我很好喽。”她瞇起狐疑的眼。
于是就见皓月展华,雪花漫飘如羽的夜色下,陆丹风抱着怀中的徒儿站在廊道上,这一师一徒本性一来又开始斗上,一旁的龙九天、齐飞雪和白琼露都摇头笑着,看着这熟悉又温馨的一幕。
“当然,你爱缠着我四处见世面,连妓院我都忍着让你跟,很有师徒爱了。”
“还说,结果害我受暗算。”雪儿皱皱鼻子。
“那是你自己笨,武功不学好。”
“是师父没用,教的武功太差了。”
“再说一次,多情剑法招呼得你祖宗十八代在棺材里翻过身去睡。”
“吹牛,你就没打赢之前的蒙面人。”
“本公子让他呀,否则早剁他一手一脚给你熬葯膳!”他哼着声道。
千雪直笑地捏他鼻子,随即剧烈地咳起来,血丝再次淌下唇角。
“雪儿!”陆丹风慌忙以袖子替她擦着,一旁的人也靠过来。
“我没…事。”她赢弱地朝众人一笑,靠在陆丹风肩上,轻声道:“这是我所认识的四师父,总是随性随情,看来散漫却很冷静,不是下午和刚刚那个可怕又冲动的四师父,你不要因我而变了。”
陆丹风动容地道:“你不明白…”
“不,我很清楚,每天一早起来,我总缠着爱我却又为我头疼的丈夫,接着跟着青青还有‘将军’四处去每个师父的院落又玩又闹,到了下午,开始躲着九天,硬要跟着四师父出去,明知你万分为难,也一定不会拒绝我,每一天都是如此平凡又快乐的日子,每一天都有这么多人伴着我…”
“雪儿,别说了。”陆丹风再度拭去她唇角淌下的血红。
白琼露心中难受地抓紧齐飞雪,她明白这是麝心草发作的特性之一,随着时间越晚,毒发越来越明显,将不停地嗑血。
千雪拉着陆丹风的手,眸瞳清亮地道:“昨天…也是我生命中很平常的每一天,只不过我后来出事情了,这是谁都…料不到的,怎么能说谁错、怪谁,我想…这就是大师父说的…生命无常吧…”
“雪儿…不要说了,四师父明白…明白你心中的意思…”陆丹风拥紧她,哽然道。
一旁的龙九天拍著者四的肩道:“还不到最后死心的时刻,之前情况太危急五妹来不及说,大哥正和宋英杰在一起,他们也在寻找黄真的下落。”
“大哥!”齐飞云和陆丹风一怔。
“是呀,大哥原本和我一起回府,中途遇上宋英杰拦路,知道原委后,我便先赶回府,大哥和宋英杰一起去寻找黄真了,我相信事情会有转机的。”白琼露道。
这振奋的消息无疑让众人充满期待的心情!
亮晃晃的烛焰燃绽温馨,开敞的窗前是絮飘的雪景,丝丝寒意随风徐来,窗前的人却毫无掩窗之意,只是望着高悬的明月、漫舞的雪花交织着银色之夜。
“活着,看什么都可以是美,死后,所看的世界也是一样吗?”千云苍白的唇瓣叹息地道。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的,至少目前不可能,我不准!”虽是霸道的口吻,他摩挲在她发际的举动,可是万分的柔情。
而千雪纵是虚弱,却不改顽皮本性,拉着他散肩的发笑道:“如果话能当解葯,我就相信命令也能创造奇迹”
“为了你,话就一定是解葯,命令也绝对是奇迹!”龙九天看着枕在怀中的妻子断然道。
“你好蛮横喔,只可惜你是郡南王,不是阎罗王,操纵不来生死命数。”她朝他摇着食指,调侃地数落他。
“只要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郡南王和阎罗王都会是我。”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着。
“哇,不得了,你生前死后都想当王,劣性太重了,逆天喔!”这下她又像个小半仙地报他一条明路。“施主,你得多积福才行。”
明知她面临性命危倾,他依然为她这份调皮而笑。“那就请小师父指点一、二”嗯,首先不能有怨怼之心,尤其切记不可被仇恨掩蔽,古人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可是伟大的道理喔。“龙九天沈默半晌,道:“你要我放过黄真?”
“你答应吗?”
“等大哥拿回解葯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不,答应我!”雪儿抓紧他的衣服。“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不要报仇,更不要对黄真不利!”
深凝她苍白而忧郁的容颜,龙尢天叹息着。“告诉我,你心中如何看待宋清平的逝去?”
千雪一震,不禁垂下眸光,抑不住每常想起,必定隐隐作痛的心。“他…为我而死,就这么死在我怀中…”
“雪儿…”龙九天环紧她。“心中难受就别说了。”
她摇着头,面庞贴紧那堵温暖胸怀,凄哽道:“我…忘不掉那一幕,每当我快乐欢笑时,愧疚也同时涌来,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清平高不曾认识我、如果当初他不为我而死,那么今日的幸福与欢笑都该是属于他的,他原有满腹的理想,却因我…”她的身躯再次颤起地咳着。
“好了,别说了。”他轻拭着她涌出唇边的血,鲜红迅即染透白帕,令龙九天锥心难当,为她深藏内心的痛苦,也为她此刻备遭折磨的身躯。
她摇着头,落下的泪泽润了无血色的唇。“不…说,怕没…机会了…”
“不准胡说,大哥一定会带回解葯!”他捧紧她的面庞,悍然道。
“郡南王…对事情从不抱一定的想法,怎么现在…说出这么武断的话…”她一笑,抚上他激动的眼,用着那抹调侃的口吻。“你…逃避事实喔…”
“住口!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他抱紧她。“难道就因为宋清平救你而丧命,所以你觉得自己欠黄真、欠宋家,心中觉得该为他抵命!”
“九天…”下颚被坚定地攫起,迎上了龙九天那双深邃却悸动的瞳。
“你能明白,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遭受危险,却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那种痛苦你知道吗?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只想保护所爱之人周全,你心中又能明白这种感受吗?”他紧抵着她的额,狂然的言语在两人间荡漾。“你不明白的,是吗?如果你明白,就该知道宋清平怀着何种心情为你而舍命;如果你明白,轨不会全然不顾我的感受,你可知…我的心此刻在痛,因为现在的我和当年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性命垂危,却无能为力呀!”
“我…”感受到那厮磨在颊上的湿意,她怔住,是他的…泪!
“宋清平舍命相救,不是要你活在愧疚自责中。”他来到她的唇畔,低哑的说。“他要的是你幸福快乐,如果你真有心,对他这份深情最好的回报,就是好好活下去,他为你牺牲的性命、来不及走完的人生道路,就由你来走下去,否则,你不但负了宋清平对你的付出、也负了呵护你成长的五位师父、更负了皇上和皇后对你的疼爱,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她一颤,此时才意识到那无辜的小生命。
“是的,我们的孩子。”龙九天拉着她的手来到那犹是平坦的腹部。“如果母亲不坚强,我们的孩子又如何能有出世的一天,难道你要腹中的小宝宝连这个世界都未曾见过,就随着母亲一起走吗?”
“不…不要…九天…”她用力摇着头,难过已极地揽紧他,哀哽地道:“我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大家,我要宝宝…活下来,可是…离子时只剩两个时辰,我怕…”心中纵有求生之意,却无法不正视现实正残酷地逼近。
“别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相信我,这一切会没事的,只要你振作起来。”他吻去它的泪,柔声说着。
凄清的月,照着紧紧相拥的身形,今夜格外地亮、也异常地沈!
陆丹风孤身坐在凌宵院之顶,眸瞳随着越深的夜色而漆邃,再次拿起手边的酒灌下后,他长声而叹。
“怎么白天还嚣张跋扈的老四到了晚上就这么落魄颓废,看来自诩潇洒俊美的多情剑客可要改成忧愁剑客了!”齐飞雪跃上屋顶,在他身边坐下。
“少在那乌龟笑王八,看看自己再说!”陆丹风横他那憔悴的样子一眼。
齐飞雪扬声一笑,极目尽是一片银色市景,啧啧摇头道:“可真服你,风寒霜重的也坐得住!”
“特别引诱你老三过来陪我一起挨冻!”他拿着酒瓶朝眼前的人晃着。
齐飞雪撇唇随手抢过,一仰首就灌下,琥珀的酒液如他不拘的豪情般倾洒。
“喂,你也客气一点,酒的主人在这,多少先打个招呼吧!”陆丹风心疼地看着美酒全入他人之口。
“倒不知你老四除了爱美的癖好,还有小器的习性!”
“碰到你老三,我不但小器,还有扁人的冲动!”接过少了一大半重量的酒瓶,他虽自认倒霉,却也忍不住骂上一、两句。
而齐飞雪只将他的抱怨当耳边风,看着月色道:“子时一过,结局却不是我们的期望,你打算如何?”
陆丹风扯唇。“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
“杀了黄真将惹上宋英杰,毕竟他的儿子、老婆无论直接或间接的死因,都与郡南王有关系,他不会坐视不理。”齐飞雪迎视着他。
“很好。”陆丹风伸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身躯道。“冤冤相报,人生不会太无聊!”
“冤冤相报是个苦海无边的人生,你不后悔?”
“苦海无边!”听此一说,陆丹风噗声而笑。“三哥,你信教啦,是大哥的道教还是五妹的佛教,等哪天你研究出真理,小弟自然给你个面子,回头是岸!”
“等你回头是岸,我不如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比较快!”齐飞雪嗤之以鼻。
陆丹风大笑。“我说你是专门上来讲笑话解闷的呀,不错,以往这个角色是我担任,今日改成你,还挺鲜的。”
“净说些浑话,何不认真回答问题!”
“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雪儿真有个万一,你会报仇吗?”他反问齐飞雪。
“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对了,你都要报仇了,大家也一样的想法吧,何来独问我这些?”他无趣地一挥手。
“就怕这苦海无边的人生你想一人独挑!”齐飞雪意有所指地瞧着他。
陆丹风闻言一笑。“这话何解?”
“少跟我装聋作哑!”齐飞雪环胸道。“宋英杰是个明理的人,他可以对儿子的死因豁达,是因为爱子并非被害。而妻子若死,就不一样了,因为黄真是为寻仇而遭毒手,一个人遭逢儿子、妻子先后离去,他有再好的涵养都很难不动怒;可是,宋英杰毕竟为一代豪杰,以他的气度,他会挑战直接杀了爱妻黄真的人。”
“不错嘛,三哥,你的解析力越来越好,宋英杰确是这么一个有君子个性的人!”陆丹风完全认同地搓着下巴。
“而你是绝不会让任何人动黄真。”齐飞雪看着陆丹风,叹息道。“因为你要亲手杀了她,除了为雪儿报仇外,你已打算将这段仇恨独揽上身,无论是成是败,都只到你为止,是吗?”
看着齐飞雪那双精锐的眼,默契尽在两人视线交会中,陆丹风扬唇豪笑,举着酒瓶道:“敬你老三一杯酒,不枉我俩交情这么久,兄弟不愧是兄弟!”
“谢啦,你老四这杯酒我喝不下,更别想我会放手任由你,今夜你想离开郡南王府,很难!”齐飞雪推开他递来的酒。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飘浪剑客对上多情剑客,胜败今夜定能见真章了!”他干脆朝明月举瓶,一副举杯邀用的模样,独自饮着酒。
“这个真章,我一点都不期待,宋英杰的武功与王爷仅伯仲间,你以为自己能轻易取胜?”
“宋英杰是个当世人物我可没忘。”他抹过唇边酒渍,无所谓地耸肩。“胜不了,就是我玩完了,到时就去黄泉路上和死去的人见面,想想也不错,阳间了生死,阴间庆团圆!”
“这种时候别跟我说俏皮话,难道一定得这样做,你才会开心?”
“至少不会后悔。”陆丹风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人生呀,说太长是短暂,说一瞬,总也要过个数十年,该怎么过才算好,还真是难解的真理。”
“怎么现在换你跟我论禅了。”齐飞雪有趣道。
他叹笑。“往事、往事,人生再回首,是思念、是回忆、是哀伤,就是不要后悔;否则,遗憾将是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
“四弟…”齐飞雪喟然地说。“我们五人来自不同的环境;大哥是武当高人,二哥出自唐门,而我来自江南一个古老的家族,五妹是楼兰贵族之后,至于四弟你则是边关首富陆竞秋的胞弟。无论是何种原因,我们五人因缘相逢于塞外,因情结义在楼兰,彼此间除非主动提起,否则从不过问对方心中往事,但是,如果你心中有苦,为何不说呢?兄弟结义快二十年,我始终不懂你的放荡是真性或假相?”
陆丹风无言地望向远方,神情现出少见的严谨与幽思,正欲开口时,底下却传来白琼露的叫声…。
“三哥、四哥,你们快来,雪儿毒发得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