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的头颅刚落地,数万将士顿时哗然,他们一直以为方将军说要斩沈信,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却没想到,这位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将军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居然真的说斩便斩了,连台下的秦重将军都没拦得住。
众将士被深深的震撼了,古来军营之内刑罚向来甚重,很多时候要维持军营的秩序,保证将士的士气高昂,往往必须要靠杀人来震慑军营中的不安分因子。
城防军建军多年,若说刑罚,也不是没有,将士们犯了错,顶多也只是绑在旗杆上暴晒,或者打军棍,鞭笞等等,却很少有人因顶撞主将这么点小过错而被斩首的。
很不幸,沈信将军做了方铮用来立威的第一个倒霉鬼。
众将士望着方铮的眼神立马变了,由之前的轻视和嘲笑,变得渐渐充满了敬畏。
他们仿佛现在才明白方铮身份的含义。那个使猴子偷桃,吐口水,洒石灰,打架全用下三滥招数的年轻人,他同时还是整个城防军钦命的将军,在这个军营之中,他说了算,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华朝的皇帝。
沈信的头颅仍静静的搁在校场的地上,没人敢上前去收尸,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眼中仍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愕之色,仿佛还不相信方铮竟敢真的一刀斩了他。
望着这个一柱香前还活生生的头颅,将士们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他们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军法如山,什么叫令出必行。
看着将士们的神色,方铮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目的达到了。
“还有谁要质疑本将军吗?”高高的点将台上,方铮凝目四顾,沉声问道。
宽阔的校场上鸦雀无声,将士们站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
“既然没人发言,那本将军再说几句。”方铮顿了顿,向台下扫了一眼,沉声道:“你们要记住!军令如山,军法,亦如山!当兵不是为了混饭吃,而是要时刻准备着打仗!你们每月吃的饭,领的军饷,是谁发给你们的?不是你们的上司,也不是太子,而是皇上!皇上亲笔圣旨,军饷才会从国库调拨出来,发到你们的手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有一国之君,才能让军队为他效忠,你们不识字不要紧,但这些道理,却不能不明白!”
众将士闻言神情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却是满脸不屑,更多的,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方铮心里叹了口气,若想收服这数万将士,不是杀个人吓吓他们那么简单,还需假以时日,循序渐进才是,非一朝一夕能竟全功的。
可是……京城巨变已近在眼前,他还有多少时间去收服他们?
硕大无比的军帐内,方铮和秦重相对而坐。
秦重眼睛半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军帐内只有他们二人,气氛异常沉默,二人都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秦重叹了口气,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方铮,淡淡道:“方将军,恕末将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今日……实不该杀沈信的。”
方铮早被军帐内的气氛弄得心情非常压抑,见秦重先开了口,压抑的心情不由稍缓,闻言叹气道:“唉!谁说不是呢?年轻人,还是太不稳重了啊……”
秦重愕然:“知道不稳重你还下令斩他?”
方铮不好意思的一笑,望着秦重腼腆的道:“那什么……我是斩了他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稳重的……”
秦重无语:“…………”
方铮朝他眨眼笑道:“秦将军,你为何说我不该杀那沈信?”
秦重表情苦涩道:“沈信,乃是太子心腹,你……唉!你这次可是彻底得罪太子了。”
方铮一惊,随即释然,早在太子朝堂上推举自己处理岳州举子叶文江被害一案时,双方已经算是翻脸了,杀了这个沈信倒也无关紧要,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他与太子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方铮嘻嘻笑道:“秦将军,这军帐内只有你我二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太子的心腹吧?”
秦重闻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随即颓然的低下头,眼中掠过一抹深深的痛苦之色。
方铮看在眼里,笑道:“秦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这话是没错,可是……太子殿下这根木头到底是不是好木头,却不得而知,秦将军若想站得稳稳的,不妨多找一根木头试试,我觉得我现在站的这根木头挺结实的……”
秦重摇摇头,什么也不说,随即神色忽然变得坚毅,淡然道:“方将军,此事不必再提,秦某做事自有分寸。”
方铮一窒,情知今日与他谈不出结果,不由有些挫败感。
不过今日来这军营算是小有收获,虽说他这个将军没有得到所有将士们的认同,可至少方铮让他们明白了军法如山的道理,以后他们若被人煽动谋反,也许会想一想后果,沈信的榜样还立在那儿呢。
状似随意的伸了个懒腰,方铮笑道:“今日本将军主要是来与各位认识一下,以后多走动走动,呵呵,本将军现在累了,还是回府去吧,过几日再来看大家。”
秦重起身,不卑不亢的将方铮送出了军帐。
方铮走后,城防军十几名高级将领一齐走进军帐内,急道:“秦将军,这个姓方的无耻小儿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想把他怎样?”秦重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在这军营之内杀了他吗?”
一名将领狞笑道:“将军只要一声令下,末将这就带兵在军营外伏击他们,管叫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糊涂!”秦重怒叱道:“杀了他之后呢?直接起兵造反吗?你可知他在皇上眼中有多重要?连太子殿下都要让他三分,你敢杀他?”
众将领闻言悻悻的垂头不语。
秦重手按佩剑,慢慢踱到军帐门口,望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出神,良久,他才喟叹道:“都说时势造英雄,此人虽非英雄,可京中时势皆因他而变,将来,却不知会变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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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英雄的方大将军带着杀手哥哥和数百名臊眉搭眼的侍卫,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军营的辕门。刚登上马车,放下车帘,方铮笑吟吟的表情忽然变色,面孔变得苍白,两眼露出惊恐和后怕,额头上的冷汗冒出一层又一层。
杀手哥哥大异,立马机警的在马车内寻找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危险的事物,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比死人还难看?”
方铮没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催促道:“快!快赶车,侍卫们跑步跟着,快!”
马车飞快的跑起来后,方铮这才松了口气,擦了一把冷汗道:“妈的!太受惊吓了……”
杀手哥哥奇怪道:“你到底怎么了?”
方铮俊脸一垮,哭丧道:“怎么了?当着五万多人的面,老子杀了一员三品副将,还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你这辈子干过这么有种的事吗?”
杀手哥哥闻言失笑,摇头老实承认道:“没有。不得不说,你太有种了!”
方铮受到夸奖,没心没肺的高兴起来,眉开眼笑道:“是吗?我看起来是不是特有男人味儿,让女人一见就跟吃了春药似的,自动脱衣服?”
杀手哥哥翻了个白眼,决定对他无视。
车行一段路以后,方铮仍不放心的掀开车帘,吩咐侍卫道:“哎,派几个人,往回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大队人马追上来,如果有,大家赶紧撒丫子跑路吧……”
杀手哥哥坐在马车里,哭笑不得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在军营里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二话不说就把人家副将给斩了,现在却又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既然做了,何不坦然以对?”
方铮热泪盈眶:“杀手哥哥,……你说得轻巧!五万多人啊!一人放个屁都能把我吹到海边去……”
“既然你这么害怕,刚才在军营为何非要斩那沈信?”
方铮叹气道:“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嘛,谁让那家伙跟我叫板?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找砍吗?江湖人称‘玉面飞龙’的青龙山二当家,若被人顶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说起青龙山,方铮心中莫名一疼。罗月娘还好吗?她还在青龙山领着土匪们打劫吗?
想着想着,方铮又愤恨起来,这小娘们儿把老子玩完了,拍拍屁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等把太子解决了,非得上青龙山一次,这事儿她若不负责,我跟她没完!满大街撒传单,控诉她抛弃我的恶劣行径去!
回了府的方铮,对今日斩了沈信的举动仍然有点耿耿于怀,嘴上说得硬邦邦,可这毕竟已经将太子得罪了个死死,以方铮圆滑的性子,还真有点儿犯怵。
方铮在犹豫,要不,我晚上拎点儿礼物到太子府上给他赔个礼,说几句软话?
想必太子也没那么大方,几句软话就会饶了自己,想想还是算了,把买礼物的钱省省吧,最近闹穷呢。
看到老婆们花儿般的俏颜,方铮又立马将心事抛到了脑后,怕什么!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就收拾好行李全家逃出京城,有钱天下何处不可去?干嘛非得待在京城傻乎乎等着挨刀?
“夫君,你穿上戎装真俊,今日去军营一切可顺利?”长平细心的贴上前,温柔的帮他解着铠甲。
提起这事儿,方铮禁不住眉飞色舞,鼓起不太健壮的胸肌,很男人的吹嘘道:“你们的夫君我,今儿在军营斩了一个人,厉害吧?”
说着方铮还示威一般朝长平挑了挑眉。
众女闻言,尽皆花容失色,大大的眼睛满是崇拜和畏惧,方铮的男人尊严空前高涨。
“哼哼,怕了吧?”
几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还不赶紧答应让罗月娘进我方家门?”方铮虎躯一震,虎目一瞪,王霸之气四溢,不失时机的挟斩人之余威,趁机提出条件。
几女崇拜的目光瞬间消失,表情恢复正常,没事人似的往外走去。
“想都别想!”长平一副傲慢与偏见的表情,风情万种的扭着小腰肢,去商号查帐了。
方铮俊脸立马一垮,哀求的拉着跟出门的凤姐,哭泣道:“凤姐,你最疼我,都说夫为妻纲,你帮我说说呗……”
凤姐纤手一抽,翻了个小白眼,道:“没空!我要去如玉斋打理生意了。”
方铮拉着小绿,谄笑道:“小绿,瞧,你最近漂亮了许多呀,身材也越来越好,像只又大又红的桃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不不不,你别误会,我说的桃子不是指你的胸,是说你的脸……”
小绿咯咯笑道:“少爷,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可帮不了你……”
小绿翩然而去。
“嫣然……”方铮如见救星,拉着她的小手死死不放:“嫣然,这些老婆当中,我最疼你,你在我心中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迷人,耀眼……”
嫣然笑得前仰后合,捂着小嘴,投桃报李的赞道:“夫君,你在妾身心里,就像白雪一般……”
“洁白,纯洁?”还是这个老婆比较有眼光。
“下起来毫无章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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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早朝。
金銮殿外气氛沉甸甸的,每个人心头如同压了块巨石一般,连晴朗的天气都变得阴雨连绵。整个皇宫隐隐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众大臣的脸色也如同天气一般阴沉,皱得紧紧的眉头,一言不发的坐在金銮殿一侧的朝房中,等待太监召唤上朝。
方铮身着朝服,哼着小曲刚迈进朝房,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
“哟,各位大人,你们今儿这是怎么啦?平日里满堂欢笑,今儿怎么都跟闹了别扭似的?”方铮笑着跟众大臣打招呼。
众臣见到方铮,纷纷强笑着拱了拱手,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难道这帮老家伙昨晚集体房事不举?方铮恶意的揣度着。
他们不举没关系,本大人举就行。
这时小黄门尖细的嗓音在朝房外喊道:“皇上早朝,百官叩拜接驾——”
众大臣忙整理衣冠,手执芴板,踱着官步走出了朝房,不紧不慢的站在金銮殿外,按官阶品级排好班次,静待皇上临朝。
整套早朝的程序做完后,小黄门轻甩拂尘,站在宝座台下,高喝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众大臣阴沉着脸,无人出声,可沉重压抑的气氛,却充斥着整个大殿,令人感到窒息。只有没心没肺的方铮,叩拜之后便倚着大殿的柱子,懒洋洋的打起了瞌睡,直将这天下人敬畏崇仰的金銮殿当作了自家的卧室一般。
今儿这气氛有点儿不一般啊,会不会有事发生?睡着以前,这个念头在方铮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沉入了梦乡。
昨晚又是一夜春宵,折腾了一宿没闭眼,太累了。天大的事儿老子都得睡一觉再说。
皇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龙目半阖,如同入定。
太子端坐在皇上下首,仪态威严,举止优雅。
良久,一名老大臣抢先站出班来,沉声道:“老臣有本启奏!”
“准!”
此人乃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名叫郑儒。
郑儒手执芴板,跪奏道:“老臣有奏折面呈皇上,所言之事,乃‘请黜太子疏’,请皇上御览!”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各大臣表情各异,大殿之内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终于发动了么?酝酿了如此之久,皇上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今日开始,便渐渐浮于表面了?众人都是老奸巨滑之辈,自是明白,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郑儒断不可能上这道奏折,更不可能当着太子和文武百官的面,弹劾太子。
只是……皇上有把握么?
众大臣议论的同时,纷纷将目光投向龙椅上高高端坐的皇上,和坐在他下首,面色已变得僵硬,仍不得不维持风度微笑着的太子。
宝台下的小黄门走上前来,将他手中的奏折接过,然后恭敬的呈给皇上。
皇上翻阅着奏折,满脸肃然,一言不发。
郑儒在殿下继续道:“老臣参劾太子,其过有四:其一,私结朋党,其二,德行不佳,其三,篡权乱军,其四,圈地占田。”
“早在十年前,太子被册立以后,他便与京中大小官员四处串联,去年太子监国以来,更是大肆结党,排斥异己,打击同僚,趁潘党除灭,朝堂空虚之机,大肆提拔亲信无能之官员,致使朝堂风气大变,隐现当年潘逆独霸朝堂之相。”
“太子府中,豢养美艳歌姬舞女数百人,太子每日与其纵情欢淫,声色犬马,其荒淫无道之举,将来恐非有德之明君也。”
“自太子监国以来,军政要务集于一身,本无甚不妥,可太子未得圣旨,便妄图在拱卫京城的四军之中安插亲信将领,其行不知有何居心。”
“老臣经过查访还了解到,太子被册立的十年之中,以权势强行圈地上万顷,致使数万百姓流离背井,无家可归,甚至卖儿卖女,易子相食……”
“……太子无德乱行,荒淫无道,将来若即位为帝,实非我朝万千百姓之福,故此,老臣请求废黜太子,另立储君。”
郑儒的话掷地有声,如同平静的湖泊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顿时朝堂大哗,满朝文武在震惊的同时,也被这突然发动的争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金銮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太子铁青着脸,紧紧握着拳头,怨毒的盯着殿下跪着,满面凛然的郑儒。
众大臣无一人出声,他们面含震惊之色,在默默消化这件骤然而至的大事。
鸦雀无声的大殿,只有隐隐约约的鼾声一起一伏,节奏稳定而连绵……
鼾声?
众大臣悚然一惊,愕然回头循声望去,却见离大殿门口不远的柱子边,京城守备将军,身负督察百官之责,世袭忠勇侯爷方铮方大人,正倚着柱子,睡得香甜酣然,面露淫荡的笑容,嘴角甚至流下一线晶莹剔透的口水,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方铮!你太放肆了!”皇上狠狠的一拍龙椅的扶手,怒声大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