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沉,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勾勒出了京城的轮廓。
景宁侯府虽然地处权贵聚集的东面,但因为占地宽阔,还有一片不算高的山丘作为后花园,所以比起那些灯火通明,吵嚷热闹的权贵府邸,显得要安静许多。
加上南家人丁一直不甚兴旺,从老侯爷开始,到现在袭爵的南华倾,主子就没有超过两个人的,所以仆人也不多,就二三十个,都集中在侧院居住,使得一到晚上,整个内院几乎就是一片沉寂。
如今莫瑾言在宫里陪伴皇后,南华倾又住在西苑,与内院隔了整片朝露湖,所以到了夜里,下人们只会把内院各院落楼阁前的门灯点燃,权作点缀,仅此而已。
夜风阵阵,只两盏挂在清蔓斋院门前的红灯笼轻轻摇晃着,本来就微弱的光芒几乎要熄灭的似得,加上院子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一阵“嘤嘤”的暗泣,更是把这一方院落渲染地如死一般的沉寂。
......
听得栀儿委屈的哭声,打了她一耳光之后,尉迟如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
如今自己早已不再是尉迟家的大小姐了,身边,也只剩下个栀儿,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
栀儿看起来虽然柔弱胆小了些,但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也够机智,尉迟如歌有些害怕,怕把眼前这个对自己一直贴心贴肺的婢女也给得罪了,恐怕以后日子就更艰难了。
感到了后悔,尉迟如歌抿抿唇,伸手轻轻拉了拉栀儿,用着缓和的语气道:“栀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吗,如今只有你我了,咱们必须同心协力,说不定还可以从目前的死局中拼出来一条生路。可若是你不和我齐心,在心里埋怨我,责怪我,那就以后咱们的日子很可能就和这两天完全一样,无人问津不说,还哭天天不灵,哭地地不应啊!”
见栀儿还是没反应,只顾着哭,眼泪“吧嗒”地落在桌面,已经积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渍,尉迟如歌有些心烦了起来,深吸口气:“你难道以为我不后悔吗?我怎么会料到自己会怀孕呢?早日如此,哪敢嫁过来啊!我自责的已经够了,当然听不得再有人指责我,更别提你还是我最信任的丫鬟啊!”
咬咬牙,听得尉迟如歌这样“客气”的和自己说话,栀儿撇了撇嘴,却还是没抬眼睛,只闷闷地说了句:“奴婢知道......”
然后,栀儿便没有再做声,显然心里还未能将刚才被领到的那一巴掌给消化掉,只觉得心凉无比。
尉迟如歌可不笨,看得出栀儿还没缓过去,想了想,然后张口就道:“你可知道,侯爷刚才来,他最后的决定,是要让我把腹中孩儿生下来么!”
听到这儿,栀儿才总算有了反应,猛地一抬眼,当场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栀儿才恍然大悟,怔怔往后退了一步:“侯爷,他难道是想拿住小姐您腹中胎儿,当做证据,好让尉迟家就范......”
“不愧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陪嫁丫头,一点就透。”尉迟如歌眼底闪过一抹希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绳的溺水者:“栀儿,你能想到这儿,那你能想到一个我的出路吗?”
“出路......”
栀儿喃喃念着,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除非侯爷放了小姐,然后小姐可以找到腹中孩子的父亲,让他娶了您,这勉强也算是个圆满结局吧。否则,要么送了小姐回尉迟家,要么留了小姐生下孩子,还有其他任何一种可能,您都是没有出路的......若奴婢没有猜错的话,侯爷很可能会囚禁您一辈子,也可能会囚禁您将来的孩子一辈子的。”
被栀儿的话说得心中寒凉无比,尉迟如歌神色有些颓败,虽然不甘心,但暂时,她自己也想不出任何转换的余地来。
看着尉迟如歌刚刚才有了丝力气,愿意吃东西了,如今被自己一说,又变得神色黯然,栀儿的心软,觉得她实在可怜,叹了口气:“主子,其实,您还有一条出路的,只是,太过凶险了。那就是把腹中胎儿给......”
“你是说......”
半启唇,眼神从浑沌变得逐渐清澈起来,从栀儿没说完的话里,尉迟如歌仿佛找到了一条缝隙,一条可以打开一扇生门的缝隙:“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只要腹中孩儿没了,那我还能有机会求得侯爷原谅,而不是生下孽种,然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啊!”
“可是,滑胎对孕妇来说,异常凶险,也不是没那么容易的。”栀儿不忍泼尉迟如歌的凉水,顿了顿:“一个不小心,主子您的性命说不定也会丢掉的。”
“不,侯爷不会让我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
尉迟如歌露出一抹厉色,呼吸声愈加急促起来:“我若死了,他拿什么来制衡尉迟家呢?没有我尉迟家的帮助,朝堂上,便是沈家独大!所以,他一定会救活我!我要赌一赌,看自己有没有命活下去!”
“主子,咱们被软禁在此,暂时没有任何机会,不如您再等等,说不定,明儿个一早侯爷就会命人送了您出府的。”
栀儿一旦稍微冷静些,脑子就转得特别快。
她猜到,侯爷肯定不会留尉迟如歌在侯府里的,因为他想让尉迟如歌生下孩子,就必须瞒住别人,要不知不觉的,而非在府中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去完成这件事。
若是要转移尉迟如歌出府,那多半会是偏僻的尼姑庵一类的,一方小院足以,然后再找几个类似守在这里的灰衣人那样的侍卫,基本上就能万无一失了。
到时候等尉迟如歌生下孩子,侯爷反倒能十分轻松,因为身边多了个负担,自家主子就会主动地避开外人,而且一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到时候,就真的再没有可转换的余地了!
而自己,肯定也只能一辈子困守在尉迟如歌的身边,再难重见天日了.....
想到此处,栀儿浑身一颤,一种无端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
她当初愿意做尉迟如歌的陪嫁,一来,是因为自己是尉迟家的家生子,父母都在尉迟家做事儿,身为奴仆的女儿,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从命。
二来,栀儿仔细考虑过,虽然尉迟如歌是给景宁候做妾的,但那毕竟是南家的妾,是侯爷的妾,与普通的贱妾有着明显的区别,至少,自己跟在她身边,万一主子受宠,自己还是有前途的,说不定能嫁个侯府的小厮,甚至争取嫁出去,嫁给个庄头,那下一辈也就不用再做奴仆了,可以彻底摆脱自家世代为奴的命运。
可现在,当初自己构想地好好的未来,都被尉迟如歌毁了,她未婚有孕,通奸苟且外男,不但赔进了她这个尉迟大小姐的前途,更毁了自己的将来,自己的一生!
栀儿一咬牙,她绝不会允许尉迟如歌的作茧自缚把自己给套进去。
想清楚了需要什么,那接下来该怎么做,栀儿也大致有了个规划。
尉迟如歌现在十分脆弱,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唯一可靠并信任的人,栀儿觉得,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浪费这段重要无比的时间,若是要做什么,就得在这几天做好!
“栀儿,你继续说啊。”
尉迟如歌本不该这样急着催促栀儿,显得她这个主子很是无用。但她心里头的确焦灼,想知道栀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笃定侯爷一早就送了她们出府。
“主子,若是咱们出了侯府,便能找到机会......”
栀儿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尉迟如歌的耳边小声细说:“奴婢看过好几次,府尉迟家里的那些姨娘们,怀胎三月的,两月的,甚至四五个月的,都是因为不小心摔倒而滑胎失了腹中孩儿的。只要主子您不怕疼,咱们就能寻个机会,让你摔上一跤造成失足不慎的假象......”
听着,虽然感觉有哪儿不对,尉迟如歌却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不怕疼,只要能把肚子弄干净,我绝不会怕的!”
伸手捏紧了尉迟如歌的手,栀儿眼底有一丝晦暗不明的神情,却一闪而逝,不留痕迹:“好了,主子,奴婢这就帮您准备热水,您沐浴一下之后再休息,明儿个,咱们还得打起精神,好好应对即将来到的变故呢。”
栀儿见说的差不多了,知道是时候留点儿时间给尉迟如歌自己琢磨,不然,让她回过神来,觉得是自己操纵了她,那就不妙了。
被栀儿一说,尉迟如歌也觉得浑身黏腻,两天两夜不曾沐浴,汗味儿酸腐,实在难受:“对,要死要活,都得干干净净地,体体面面的,可不能让人觉得我尉迟如歌是个随手可弃的弃子!”
有了栀儿的从旁鼓励和“出谋划策”,尉迟如歌心里勉强有些底了。在她看来,腹中胎儿只要能滑掉了,自己又大难不死,一切,也就可以重新来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