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莫瑾言从除夕夜扭伤脚踝,到现在已经养了两天,虽然疼痛已经缓解,却还是不得随意走动,整日除了躺在床上看书,就是靠着绿萝扶到贵妃椅侧躺着看书,要么就是裹着厚棉披风到外面的凉亭上看书,而且翻来覆去,也只是一本《香乘》而已。
这《香乘》乃是前朝古籍,纸张经过几百年的岁月,已经变得稀薄而透明,上面的墨迹也由浓转淡,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鲜活。
瑾言爱惜此书,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弄破,却又没办法凑到书案边抄写,只能动作轻缓些,犹如捧了一件珍宝在手把玩。
这让一旁伺候的许婆子和绿萝都有些困惑,不知道一本泛黄的旧书有什么好看,她们倆就算不识几个字,亦能看得出来上头的图样,尽是些花花草草和一些类似药方的文字排列,既不是小说话本,也不是野史逸趣,可见枯燥。
重拾了前一世爱好,莫瑾言却把看似无趣的《香乘》读的津津有味,甚至想要在后山直接辟一处可以种植香花香草的园圃,然后亲自种植,收获材料,制作香料,同时也好打发漫长的清修时间。
......
到了正月初三的下午,沈画提了医箱而来。
算起来从除夕到现在已经三天了,莫瑾言右脚踝的扭伤处也该换药和重新包扎,沈画没有提前告知,所以当他一身青袍,神色如常的出现在清一斋院门口时,正在洒扫落叶的许婆子十分惊讶。
“沈太医,您怎么来了?”
许婆子看着沈画,倒有几分熟悉,毕竟沈画住在清岚斋足有五年,和清一斋离得不算远,偶尔也会在湖边遇见。
提了提医箱,沈画答道:“夫人的脚伤该换药了,还请婆婆通报一声。”
“是沈太医么?”
不等许婆子通传,正在凉亭上看书的莫瑾言听见院门外的动静,便朗声道:“您请进来吧。”
沈画向许婆子欠了欠身,直接踏步而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凉亭上看书的莫瑾言。
凉亭建于高处,有三阶青石次第而上,两旁松竹茂盛,遮去了寒凉的山风,只留一片葱翠。
斜倚在凉亭的美人靠边,因为脚伤无法更衣,她身上披了件厚厚的夹棉袍子挡风,素净的月白颜色,有丝丝淡绿的抽芽花纹,令她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一个大大的茧里,只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却犹若傅粉的玉颜,却更显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看到自己来了,她也不意外,反而展颜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水眸中亦有点点星光绽放,折射出这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仿佛可以直暖透心。
“这《香乘》已经赠予夫人,您大可慢慢翻看,无需着急的。”
沈画禁不住也露出了一抹难得的柔软表情,踏步上前,青色衣袍微微扬起,然后将医箱放在了石桌上。
收起翻开的书页,瑾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然后才摆摆手:“这本古籍珍贵无比,我怎能占为己有。只是这几日脚伤未愈,不太方便,等我好了,就抄写下来,将原物奉还。”
“是否珍贵,要看在谁的手里。您视若珍宝,那就表示此书找到了真正爱护它的主人,您若还给在下,就等于‘明珠蒙尘’了。”
沈画没有立刻提出换药的事儿,只是走到凉亭边上,目光远眺,见脚下的朝露湖波光粼粼,犹如一块巨大的深邃宝石,颜色极美,顿觉心中舒朗无比。再往远处看去,西苑的情形也映入了眼帘。
“夫人,难道您不会觉得困扰么?”
突然间说出这句话,连沈画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背对莫瑾言的身子僵了僵。
瑾言也同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明白沈画是在问当她幽居此地面对西苑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因为自己和南华倾之间的纠葛,沈画是最明白的一个人。
可沈画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他这样问,令得莫瑾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间粉唇微张,却没有一个字说出口,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在下无异打探夫人的心思。”
沈画很快恢复如常,回过头来,有些抱歉地对莫瑾言行了一礼:“还请夫人进屋吧,在下要为夫人重新上药包扎,这里风大,不太方便。”
“绿萝,扶我进屋。”
瑾言赶紧喊了一声,算是结束先前的谈话。
正在帮许婆子烧水泡茶的绿萝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儿,匆匆跑过来。
因是第一次见沈画,绿萝向他施了一礼,抬眼间见此人容貌出挑至极,面若冠玉,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医了,整个人犹如星辉一般耀眼,看得自己两腮绯红,便赶紧埋着,头上前去搀扶了莫瑾言进了屋子。
“这位姑娘,请留步。”
等进了屋,沈画将医箱打开,看到绿萝扶了莫瑾言躺在贵妃榻上,便叫住了她,语气十分客气地道:“劳烦你打一盆热水,然后再拿一块干净的巾布,等会儿我为夫人换药之前,还请你帮夫人清理一下伤口。”
这还是绿萝第一次被人唤作“姑娘”,本来沈画就生的十分俊美,加上声音温厚,惹得她好不容易消去绯红的脸颊又一下子烧烫了起来,这次更夸张,简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而且窘态毕现,几乎把头都埋到胸口了。
瑾言哪能看不出来绿萝的心思,知道她肯定是在沈画面前有些害羞了,只好替她解围:“你去让许婆婆打水过来给我清洗伤口,自个儿就留在小厨房吧,泡一壶热茶,再备些点心送过来。”
绿萝领了吩咐,就赶紧“逃”似得离开了屋子,弄得沈画也有些纳闷,皱皱眉,闹不明白这小婢为何那么怕自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不一会儿,许婆子打了水进屋,见沈画白布蒙眼,正在为莫瑾言拆夹板,倒觉得这个御医懂规矩,知道非礼勿视的原则,便上前放下水盆,语气恭敬地问:“沈太医,什么时候需要老婆子,您说一声就是。”
“嗯,我这就拆了夹板和绑带,还请婆婆过来为夫人把上一次涂抹的药膏都擦拭干净。”
沈画说着,将手边本来就准备好的一个药瓶拿起来扬了扬,感觉到许婆子伸手接了,又继续嘱咐:“等下您为夫人上药时,须得以右手无名指的指腹取黄豆大小的药膏,涂在红肿的脚踝处。在涂抹之前,一定要温热手指,不要凉到了夫人。”
说完,沈画就起身退开了,然后转过去背对莫瑾言,取下了蒙眼的白布,开始为莫瑾言开方子:“夫人,您恢复的不错,在下为您开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每日三次,一共三副药,外涂加上内服,应该过几日就能下地了。”
“多谢沈太医了。”
瑾言见他埋头开方,道了声谢,收回目光,看到自己露出的脚踝果然没那么红肿了,许婆子清洗的时候,也只是轻微的有些刺痛,终于松了口气。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自己没有骨折,却伤了筋,瑾言害怕得躺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床呢,没想到沈画说过几日就能下地,这让她心情一下大好:“沈太医医术了得,所以我才要厚着脸皮向您讨教医术呢。”
“夫人,您要学医?”
清洗完残留的药膏,许婆子正小心地为莫瑾言上药,听她这样一说,有些惊讶:“您学医做什么?大夫不都是男子么?”
“不能医人,若能自医,也是好的嘛。”瑾言没有否认,虽然身为景宁侯府的夫人,拜太医学医有些惊世骇俗,但她现在避世幽居,潜心清修礼佛,学学医术药理倒也不是太过离奇的事儿。
背对两人,沈画没有表态,但脸上却浮起一抹有些无奈的苦笑来,对于莫瑾言的坚持不懈,他还真有几分佩服。
不过莫瑾言的身份,还有她和南华倾的瓜葛,种种复杂,令得沈画不愿被卷入其中,只要自己不理,她再怎么想要拜师求学,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做不得数。
“主子!”
“主子!”
却是这个当口,一阵有些凄厉含着泪意的呼喊声从院门外响起,然后很快,这声音就已经进了,竟是玉簪回来了。
一身素缟,额系白条,加上脸色煞白,双目红肿,玉簪这副模样甫一出现在屋中,不但沈画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婆子也心一惊,回头就往莫瑾言脸上看去。
柳眉微微蹙起,似乎不太明白,瑾言张了张口,却又一下紧紧的抿住,双目映出玉簪一身麻黄孝衣,猛地,两串泪珠就从眼眶满溢而出。
“主子,莫老爷他......”
嘤嘤的哭声中夹杂着几丝沙哑,可见玉簪在莫家那边已经哭过好几回了,如今向莫瑾言通穿噩耗,她却还是没忍住,泪水“吧嗒”地落在地面:“老爷他被闹事的矿工给......给......”
突然抬手,让玉簪住口,瑾言僵硬的脸上已然毫无人色:“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连着重复了两遍“不要再说了”,莫瑾言的眼眸渐渐失去了光彩,然后向上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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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推结束了,嘿嘿,暂时恢复单更,让伦家喘喘气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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