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逐渐降临,浣花山也陷入了一片幽暗之中。
虽有月华如银,但少了京城皇宫如白昼般绚烂的灯火,仅有点点忽明忽暗的灯烛于林间摇曳,更显静谧非常。
南华倾和莫瑾言就这样,执手,行走在并不算陡峭的山路之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虽然不太平整,但有了对方的依靠,行路之间,哪怕颠簸,也变得妙趣横生了起来。
“侯爷,夫人,前面就是浣花庄了。离木槿庄极近。”荣儿提了行灯在侧后方引路,见已经到了,便张口提醒了一声。
其实不用荣儿提醒,当南华倾和莫瑾言看到不远处的情形时,自然就能猜到帝后所居的浣花庄已经要到了。
原本一百步才有一盏的路灯,现在几乎就是五步一盏,亦有侍卫分开两边,三步一哨。
“若是白日,侯爷和夫人便能欣赏一下此处的木玉兰花树,大朵大朵的木玉兰开得极好,香气更是浓郁芬芳,怡人的很呢。”荣儿卖乖地又开了口,虽然聒噪了些,但却不让人讨厌。
“看不清没关系,闻香而来,亦是雅事。”
瑾言笑着,将南华倾挽的紧了些,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慌慌的不太安稳。
南华倾看着幽暗灯烛下莫瑾言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心中有着道不明的一种幸福和温暖,正要靠近些,却突然挑眉,笑了笑:“不仅是闻香,还有闻音知雅意......”
果然,在南华倾话音未落之时,一阵丝竹之声从不远处的木玉兰林子中传了出来,悠扬,轻缓,配合着山林中偶尔惊起的鸟鸣,并却不显得突兀。
“走吧,夜宴就要开启了。”
将手交握在广袖之中,南华倾说着,便握紧了莫瑾言细细的指尖,两人齐齐迈步,钻入了木玉兰林之内。
......
林间,幽香四溢,又有阵阵乐音飘扬而来,加上盏盏不算明亮的灯烛,摇曳而起,犹如星辉坠落在了密林当中,令人有种身在仙境的错觉。
一边欣赏着浣花庄绝美的夜色,一边前行,莫瑾言终于渐渐放松了,任由南华倾牵着自己,两人终于从林中而出,进入了一片开阔之地。
不出意料之外,果然,这夏宴是露天而设的。
青石铺地,白玉为台,当中,则是一条猩红的绒毯,直通首座月台,帝后已然席坐并列。
月台之下,一左一右,对称排列着十来张白玉食案,两两一座,几乎已经满了,就剩下月台下方最显要的一个位置,尚无人落座。
“华倾,瑾儿,快来。”
南婉容一看到南华倾和莫瑾言携手而来,脸上笑颜绽放,招着手,示意两人坐到身旁。
瑾言抬眼看了看南华倾,低声道:“这会不会太显眼了些,皇上下方,坐得可是裕王殿下,按理,皇后下方,应该坐沈贵妃的。”
南华倾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搓搓沈贵妃的锐气?”
莫瑾言一听,含笑点了点头,别人看来,以为这小夫妻在窃窃耳语什么闺房乐事,并未察觉什么。
于是仰首挺胸,南华倾和莫瑾言双双来到了月台之下,先站直,然后正要对着帝后行礼,却听得南婉容笑着摆摆手:“不要客气了,这里不是皇宫,能够随行的,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无须如此大礼的。你们快落座吧!”
“对,这还是景宁候第一次赏脸伴驾,还是朕这避暑行宫的稀客呢!快请入席吧。”
皇帝也接过了南婉容的话,但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阴不阳”的感觉,叫人闹不准他是什么心思。
但南华倾素来脸皮就极厚,无论东方寻说什么,他只浅笑回礼,然后轻轻一带,边拦着娇妻的柳腰来到皇后下方的次席落座了。
南婉容的心情似乎挺好,对于身旁东方寻的话,她也没理会,只张口朗声道:“很好,宾客已齐,开席吧。”
“开席——”
立在两边随侍的太监立刻高声唱诵,顿时,月台之后,宫女们托着银盘便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水酒一一摆在了食案之上。
今夜的夏宴,正应了那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各色河鲜,还有可以食用的鲜花糕、鲜花露,以及鲜花汁混合的山西老汾酒,一桌子吃食显得清爽怡口,叫人只是看着,就已经食指大动了。
特别是赶路了一整天,都是啃的干粮和的淡茶,此刻佳肴美酒皆在面前,一时间,席间众人几乎都没说话,只听得“咕咕”的肚子响,和咽口水的声音!
“朕,借用一阕古人的诗词,为各位宾客祝酒!”
说话间,皇帝也站起身来,手举一支灌满美酒的夜光杯,点点绿色荧光在夜晚中十分显眼,恍然间,似乎还能看到流动的酒液在杯中涤荡。
看到皇帝起身,其余人等自然也不敢端坐,纷纷从食案前站起来,手举杯盏,半鞠着身子,以示对皇帝的敬意。
“夏夜宴南湖,琴觞兴不孤。月摇天上桂,星泛浦中珠。助照萤随舫,添盘笋迸厨。
圣朝思静默,堪守谷中愚。”
语调十分高扬的颂完这首诗,东方寻又紧接着道:“这首《夏夜宴明月湖》是前朝进士薛峰先生所作。当年,薛峰先生杭州西湖的明月楼夜宴友人,当他们登楼望湖之时,见月色之下,湖水涤尘,湖风拂面,凭栏把酒,觥筹交错,不觉来了兴致,这才挥毫赋诗一首,以表心中感慨。”
说着,东方寻一顿,话音从感慨之意急转直下,带着几分俏皮的语气,又道:“当然,你我在座,才华却是不比这些出口成章的进士们,但是,咱们所在的浣花山沧浪湖,却并不见得逊色于那西湖和明月楼啊!”
众人一听,顿时齐声大笑起来,都觉得皇帝这一席祝酒词十分巧妙,席间气氛也骤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看到宾客尽欢,东方寻这才将月光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杯子倒拿,却是一滴不落,然后侧过脸,笑着说:“皇后,您有身孕,就不用饮酒了。对了......还有沈贵妃,你们可以以茶代酒。其他人,今日需得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月台下方,众位宾客也齐声高喝,然后才杯中美酒饮尽,同样一滴不剩,杯中空空。
“好了,大家开吃,尝尝这山野厨师带来的美味,又与御厨所烹之佳肴有何不同吧!”满意地点点头,“哈哈”一笑,东方寻空腹喝下一杯酒,顿时觉得肚子发酸,示意内侍上前用银筷替自己布菜。
陈娟也跪在了南婉容的身边,伺候着她的餐食。
和帝后不同,和避暑的行宫本来宫婢就不多,所以月台下的一众宾客没有下人帮忙布菜了,都得自己动手,方能足食。
不过面对满桌佳肴,鲜鱼入口爽滑娇嫩,鲜花气味清新酥软,果酒醇厚却不醉人,旁边,亦有丝竹乐音奏响......即便是无人伺候,这夏宴也吃得众人皆十分满意。
吃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该是第二轮敬酒了。
除了身怀有孕的南婉容和沈蕴凌,几乎席间每个人都又饮了一杯,哪怕酒量再好的,脸上也透出了些红晕。
莫瑾言不胜酒力,以手撑着粉腮,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也变作了桃花眼,媚态横生地看着身边的南华倾。
南华倾本也不是善饮之人,但今日莫名有些高兴,特别是身边的莫瑾言,桃腮如粉,耳畔一朵浅红的木槿花,更是衬得她娇颜若玉,微醺的姿态,饱含情义的眼眸,都让自己心都化作了一片酥软。
兴致越高,酒量就越好,南华倾一手揽着娇妻美人儿,一手提壶独酌,接连饮了三杯,还不觉得过瘾,又斟了一满杯,然后对怀中的人儿低声道:“走,我们去敬帝后一杯。”
“可我已经有些醉了呢......”
瑾言说着,眨了眨眼,仰头看着南华倾,月色星辉之下,怎么觉得眼前的男子看起来那么温柔呢,像是这夏夜吹来的一丝暖风,含着淡淡的木玉兰香气,撩人而沉醉......记忆中,那个冰块脸怎么像是不见了呢?
看得出莫瑾言是真的有些醉了,粉唇微启,娇憨可爱,南华倾笑了笑:“那你稍座,我代表咱们夫妻去敬酒。”
说着,南华倾伸手,有些宠溺地揉了揉莫瑾言额前的发丝:“觉得醉了就吃一块鲜花糕,让肚子饱些,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哦......”瑾言应了,却没动作,只半启唇,仿佛是要南华倾喂食的姿态。
南华倾也真的这样做了,伸手掰了一小块儿白玉似的鲜花糕,送到了瑾言的唇边:“吃吧,若是觉得干了,就喝口茶润润。”
说着,南华倾这才将莫瑾言轻轻靠放在了食案边缘,以免她没力气,直接醉倒在地。瑾言也真是没什么劲儿了,只乖乖地趴在食案上,半眯着眼,竟是睡过去了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