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意涌上,瑾言在看着这张纸的时候,除了惊讶和欣喜,心里也微微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酸起来。
因为在这一张小小的白纸上,一个墨笔勾勒的美人懒懒倚在斜榻之上,眉眼舒缓,姿态自若,除了黑白,没有其他颜色,仅在这美人的脸上,有一点红唇是以朱砂点染,使得原本清雅的一张美人图,突然变得多了几分独有的旖旎和暧昧。
指尖点唇,瑾言知道,南华倾附在信中的这幅画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画的这个美人儿,毋庸置疑,就是自己!
因为那寥寥几笔勾勒的眉眼,姿态,甚至是红唇微启的娇颜,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犹如照镜一般,分毫毕现。
将这张小像贴近了自己胸口,瑾言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眨了眨眼,想把泪意给压回去。
可一想到南华倾竟会这样细心描画自己,而且一笔一划,无比专注而传神,瑾言心里便会涌起一股股的酸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他心里若是没有自己,根本不可能画出这幅美人图吧。
那这张图是否可以证明,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他去到了清一斋,挑出了自己喜欢的书,写下了一封随笺,就此,其实就可以直接送来了,没有必要再夹上这一张小像啊!
莫非,南华倾是在借由这张小像,向自己倾诉什么,坦白什么吗?
一有了这样的猜测,瑾言竟脸一红,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六月十九那夜,两人春宵一刻的醉人光景。
那时的他,霸道,却又温柔无比,迫切的同时,更委婉而细心,生怕弄疼了自己。
他若是心里没有自己,又岂会表现出对自己的在乎?
咬着粉唇,瑾言“嘤咛”一声,双手捂着发红的脸颊,竟是浑身烧烫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感觉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脑中哪怕只是想起南华倾的样子,心都会跳动地无比剧烈,反复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怎么难以平静,难以冷静!
......
很怕被潜伏在暗中的暗卫发现自己的一样,瑾言站起身来,迅速将美人图折好放回了信封,又一把将白玉石桌上的几本书揽入怀中,几乎是小跑着,赶紧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寝屋之中。
关上门,确定无人看到自己的窘态,瑾言这才松了口气。
将信和书放到了屋中的圆桌上,却忍不住,又取出了信,将《观书》这四个句诗词看了又看,念了又念,直到觉得嘴唇有些发干,才自顾倒了一杯温茶,润了润喉咙。
咬着粉唇,瑾言总眼前这封信,还有那一副描画自己的小像,还有这一叠书,都美好地不像是真的。
而事实是,这些都出自于以冷漠凉薄著称的南华倾,瑾言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南华倾虽然是自己的夫君,但他那个人,莫瑾言尽管并不算十分的了解,却也知道,他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更不会在意这些微乎其微的小细节。
可就是那他,竟会悉心地找出自己经常翻看的书籍,然后书信一封,再附上一张小像,专程让内务府给自己送过来,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不敢细想,瑾言深吸了口气,然后将书信和小像都收到了书案上一个黑底描金玉兰的木匣子里,这才坐回了桌边,一口口地喝着梅露香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猜想南华倾到底是何用意。
......
第二天,天刚亮,南华倾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就又来到了清一斋。
从水月庵回归之后,南华倾的心境总也平静不下来。虽然尉迟如歌是自作自受,但总归与自己有些千丝万缕的干系,想完全撇清,也不太可能。
而且南华倾发现自己的年纪越大,似乎心就越软了,换做是八年前的自己,对待这样的事情,根本丝毫不会留情面。大不了直接送尉迟如歌回尉迟家,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花费心思送了她去水月庵呢。
避人耳目,其实是最难的,更别说还得专程调派两个暗卫去守住水月庵,本来京城之内暗卫的人数就不多,少一个两个,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
走出西苑,南华倾抬眼看到被掩映在葱葱山林中的清一斋,下意识地,脚步一挪,就径直往后山而去。
拂云和浣古发现南华倾的动静,对望一眼,也赶紧提步跟上,却不敢多嘴问什么,因为南华倾的脸色有些不好。
......
来到清一斋门口,南华倾停步了,竟抬手亲自叩了门。
打开院门,看到侯爷又来了,也再一次吓了许婆子一跳,更令紧随而来的绿萝心花怒放,拔腿就去厨房准备茶点。
南华倾却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打扰,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伺候,便独自步上了凉亭。
清晨的凉风拂过脸庞,像是浇灌在幼苗上的一汪清泉,令得南华倾神清气爽,心境也随之地变得疏朗了许多,不复先前的压抑和郁闷。
看着平静的朝露湖,湖边蔓延生长的荷花几乎遮住了小半的湖面,犹如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颇为有趣,南华倾突然喃喃自语了起来:“不知道,她可曾收到了我的书信和小像?”
看到自家主子立在凉亭上,犹如痴人说梦似得,拂云和浣古对望一眼,背后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总觉得这样的南华倾,还不如冷了脸,像个冷面罗刹那般,令他们感到亲近和熟悉......
并未察觉身后两个侍从一副要吐不吐的窘样,南华倾眉头一扬,在他回忆莫瑾言离开的每一个细节时,突然记起一件事情。
因为是从水月庵接了她直接回到莫家,然后才入宫的,所以从都到位,莫瑾言都不曾回过清一斋。
但从莫家启程之时,自己曾无意地问过她,问她侯府那边可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那时,匆匆避雨后下山,马车摇晃着,又有些昏暗,她也正在生自己的气,所以表情有些犹豫,嘴唇微张,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便再没开口了。
南华倾此刻想起来,她的口型,似乎在说“药田”吧。
对了,这三年,她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在照料后山那块药田上,这次入宫暂居,一去就是大半年,或许,她是想让自己帮忙照料药田,又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才......
想到这儿,南华倾立刻站起身,对着跟随自己而来拂云和浣古道:“你们备好水桶和锄头,跟随本候去一趟药田。”
......
清晨的后山不算热,又有淡淡的水雾蒸腾不散,立在药园中,南华倾才发现,连自己这个主人,都不曾知道侯府中还有这样清幽僻静的所在。
拂云和浣古也觉得眼前一亮,原本想着自己要“卖苦力”,一看这青翠欲滴的各色草药涨势极旺,倒有种冲动想要去为其浇水除草呢。
挽起衣袖,让拂云和浣古去湖边打水,南华倾则取了莫瑾言常用的银质小锄,走进药田里,埋头亲自为草药除草。
如此,三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再看,一轮红日已经高挂于天际。
夏季的早晨是最美好的,最新鲜的,只是过于短暂,待日头升高,温度也会随之变得炎热起来。
南华倾长舒了口,招呼了拂云和浣古,让他们可以收拾工具离开了。
正欲转身,南华倾又突然喊了声“等等”!
拂云和浣古也赶紧停步,不知道南华倾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心下竟有些忐忑不安。
“稍等。”
南华倾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抬眼看了看整片药田,发现金银花那边已经有一小块即将成熟,一白一黄的花串看起来清新可爱,便走过去,直接折下了一束在手中捧着,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似得。
主人竟然在摘花!
那个横眉冷对世间一切的主人,竟然,温柔地摘下了一束花。
然后,还掏出了手绢,将其妥帖地抱住了根部......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拂云和浣古再一次愕然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更有些隐忍,不过却半句话也不敢说,只谨慎地双双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埋头沉默,未曾露出半点异样。
南华倾唇角微翘,额上有着细汗也不曾擦去,只把装有工具的提篮清理出来,然后就着手绢摊开,将这一束带着枝叶的金银花放了进去。
“走吧。”
示意拂云捡起工具,南华倾亲自提着篮子在手,这才往清一斋而回。
来到清一斋,南华倾倒是未曾停留,又下山而去回了西苑浮岛。
似是劳作了大半个时辰有些饿了,南华倾让拂云去厨房取早点,然后自顾回到书房,关上门,手里还一直提着篮子,不知道要捣鼓什么东西。
等拂云送来早饭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个狭长型的木匣子摆在自己面前,上面还有一封书信。
“主人,这是什么?”拂云放下托盘中的粥和各色点心,望了望突然出现在桌上的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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