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带着温热的腥气,却不呛人,反而能令头脑更加清醒,以摆脱晌午时分那种熏熏然的睡意。
对于莫瑾言来说,突然知道了这些事情,实在有些难以消化,深吸了口气,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问,特别是南婉容为何会知道详情,并以此来威胁沈画......
这实在是让自己有些想不通。
沈画明白莫瑾言和南婉容之间的关系融洽,虽不算亲密,但身为皇后,南婉容对莫瑾言也算照顾,当成弟媳妇那样疼爱,反过来,莫瑾言对其尊敬之余,也是真心实意地照顾着她的孕期生活起居,细致而周到。
所以沈画也不隐瞒什么了:“是我主动通过汝阳侯联系到了后宫的皇后,她亲自来到了青芦与我见面,我告诉了她事情的始末,她才安排我先进入了太医院,然后住进景宁候府,为南华倾解毒的。”
“你,你自己......”瑾言一惊:“你当时就不怕到时候若救不了侯爷,会被南家追责吗?”
“十年前的我,不过十七八岁,少年人怕什么,只会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罢了。”沈画摇着头,有些自嘲的语气:“而且那时候皇后步步紧逼,亲自执掌南家暗卫,几乎将沈家给翻了个底朝天,只为求得其弟生机,沈家虽然想让南华倾为沈蕴玉的死陪上一条性命,却也不得不就范,因为皇后许诺,一旦南华倾余毒解除,就会归还沈蕴玉的首级给沈家,让她可以尸骨俱全。。”
倒吸了一口凉气,瑾言怎么也想不到,南婉容竟会以一个死人的头颅来作为要挟,逼沈家为南华倾解毒。
不过若是调整立场站在南婉容的位置,恐怕这也是她无奈之下所作出的决定吧!
“既然皇后从头到尾都知道真相,但这么多年,她却没有告诉侯爷,侯爷他不知道你是沈家的人,更不知道,沈蕴玉是因为你才铤而走险向他下毒!但皇后却知道,从头到尾都知道......”捂着唇,瑾言只觉得头皮发麻,想着南婉容一个人守着这惊天的秘密,却不让南华器知道,她的心里会有多大的压力,有多沉重的负担,自己根本无法想象。
说起当年之事,沈画免不了还是尤觉惊心:“那时南华倾中毒后昏迷不醒,却也得不到解药,本来两家的关系已经一触即发,眼看......后来,也是因为我的出现,总算才勉强让大邑的两大世家免于明争,而转入了暗斗。再加上皇后以沈蕴玉的尸首为要挟,所以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身为沈家的人,却愿意帮助皇后做事,也是这个原因。先前你在观景亭内问我,我没有告诉你原因,这下,你应该能理解了吧?”
咬着唇,半晌之后,瑾言才点点头:“我没有怪过你,只是......三年多前,侯爷的毒就已经清除了,南家可曾归还沈蕴玉的......”
沈画却摇了摇头:“一直到现在,沈家还是没有收到沈蕴玉的......”
同样也再说不出“首级”这两个字,沈画顿了顿,神色无奈中透着些许的惘然:“皇后一日不松口,沈家就不敢明着与南家对立,而我也必须听命于她。”
眼神渐渐变得灰暗起来,沈画的语气苦涩而低哑:“再说,表妹的死,我负有难以推脱的责任,若是我早些和她说清楚,她就不会抱有幻想,也不会铤而走险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最后害了别人,更葬送了她自己的青青年华。你知道么,当沈家接收到一具无头女尸时,连丧事也不敢做,只能一口冰棺将其封冻在地窖之中,更无法为其超度,对外,别人只以为沈蕴玉是葬在了南家的陵墓之中,因为南华倾娶了她的牌位......”
说到这儿,沈画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再改变什么,但至少,我还有机会还沈蕴玉一个全尸!”
说着,沈画仿佛眼底有着些许的湿润,更有种化不开的忧愁凝结在胸口:“我听从皇后的安排,为南家做事,沈家也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更因此而依仗于我。所以,沈蕴凌才会对我有所顾忌,因为她也是想她妹妹的尸骨可以俱全,可以真正的入土为安的。”
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沈画终于抬眼,看向了莫瑾言,看着她深蹙的眉头,只勉强苦笑了一下:“对不起,这些是沈家与南家的孽缘,本不该让你陷入其中的,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听得沈画最后却又关心起了自己的感觉,瑾言心情沉痛,却又滋味难辨。
别的不说,但沈蕴玉的首级所在,莫瑾言是知情的。
三年多前刚刚嫁入侯府没多久,自己无意中曾经在慈恩寺偏僻的后山撞见过那“玉”字的墓碑,南华倾也承认,里面埋葬的,就是沈蕴玉的头颅。
只是不知,南华倾若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又会是什么态度的?
他和沈画相交多年,虽不至于兄弟情深,却也犹如手足,南华倾若是知道了沈蕴玉是为了沈画才那样做,若是知道他尊重和景仰的姐姐,竟以沈蕴玉的尸身作为要挟......
瑾言真的不愿意去细想,同样的,作为这件事情的局外人,她是没有任何自己去评判任何人的对错。
而且南华倾和沈画关系匪浅,南华倾更视沈画为救命恩人。
若有可能,也应该让他们自己了断过去的孽缘,而非自己插手,弄得两败俱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南婉容,莫瑾言能理解当时她的心情,面对唯一的弟弟,南家唯一的血脉就这样危在旦夕,她必须做些什么来挽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
抿了抿唇,莫瑾言下定了决心,吐气如兰,目色幽幽地看着沈画:“既然如此,你不想我知道,我也已经知道了,也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若是我愿意帮你,问出沈蕴玉......让她可以入土为安。那你就不再欠南家什么了,你又会怎么做呢?”
“该做什么,做什么。”
沈画自嘲的摇摇头,吐出了一口浊气,话音才稍显得平静了些:“沈蕴凌想要为妹妹报仇的做法,其实是不被汝阳侯所同意的。再说,她如果真的和东方煜联合起来作怪,导致了你父亲的惨死,还想搅乱大邑的政局,害得天下动乱,那我就必须阻止,哪怕她是沈家的人也一样。”
看着莫瑾言,沈画说着往前一步,靠近了些许,略低首,轻声道:“你知道,沈家不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是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被伤害。沈蕴凌曾经想要过你的性命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会坐视不管,去守着那莫须有的门第家世。至于皇后......她有她的苦衷罢了,我没有记恨过她什么,你放心吧,我会以一个大夫的身份,为她母子平安而倾尽全力的。”
瑾言点头,她知道沈画有他自己做人和做事的底线,却没想到,他能回答的那么快,头脑也那样的冷静。
仰头面对沈画流露出来的温柔,瑾言刻意后退了些许,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会按时来替皇后来取药,到时候,你一定能得到答案。”
说完,瑾言抿了抿唇:“好了,我随你来取药,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去用午饭的药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你赶紧把药抓了,我好回去复命。”
“瑾言,多谢你了。”
这几乎是第一次,沈画开口换了莫瑾言的闺名,从他清朗的嗓音中唤出来,竟有种难以辨明的亲昵和温柔。
“你我乃是知交,何须言谢。”瑾言摇摇头,却是有些不为所动,就这样再一次后退了一步,那种划清界限的意味,去也更明显了。
唇角翘了翘,沈画看的出莫瑾言的顾忌,却没有怪她,神色清朗而自如:“走吧,从太医院出发的时候,我就已经备好了头三天皇后需要服用的汤药,只是有了双胎的可能,药量要稍微加大些,所以你只用把两幅药合在一起熬成一份就行了......”
说着,沈画已经转身,示意莫瑾言跟上自己:“走吧,正如你说,已经耽误地有些久了,皇后和侯爷还等着你回去一起用午膳。”
而瑾言看着沈画的背影,虽然他留给自己转身前的表情并无异常,但从他的背影中,仿佛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一抹失望情绪。
沉下眉头,瑾言提步跟上,眼中有些无奈的意味,毕竟自己已经是南华倾的人了,面对另一个男子,自己也必须谨守界限,不能再和从前那般,可以与沈画毫无顾忌地往来了。
或许,这是自己和南华倾在一起需要付出的代价吧......这样想着,瑾言甩了甩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这些,只惦记着,自己等会儿到底该如何面对南婉容和南华倾呢?毕竟,一切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