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把庄里庄外的异动,事无巨细地报告给身在汴京的李响。
李响发回的信件上,一片空白!
赵伯明白了,李梦空明白了,匠人出身的工坊主也明白了。李响的忠实拥护者,心气提了起来……
某些人明里暗里威胁公中,不给糖就捣蛋,却得不到任何回复。
李响要返回明月庄的消息也传播开来。
两相叠加,庄里庄外的人家同时有了异动。针对李响的势力连成一片,被赵伯和刘成梁查知。
熊成文、雷成和吴小玲等人,一齐看向李梦空。
谁让李梦空是公中第一号人物呢。既然是公中一哥,当然要担起担子来,挑个头。
李梦空情知躲不过,看向张万里,张万里那厮马上做出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众人窃笑。
李梦空只好咳咳两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针对公中和庄主的,主要有内外两股势力。”
“明月庄内,主要是刘家亲眷。这些人家是刘成栋老寨主的亲属,很多人还是刘老寨主的长辈,至于他们想干什么,不必多说。”
“无非是拉拢一批作坊主和流民村寨,勾结勋阳和十堰的士绅,架空庄主和老寨主,最后由他们几家人掌握实权。不排除这些人狗急跳墙,采取刺杀、绑架等手段,甚至在哥老营搞事的嫌疑。”
“几户刘家人一旦得势,肯定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走,保护庄民、保证公平的公约会沦为空谈,甚至被废除。”
“这些人不想守明月庄的规矩,想要外面士绅的地位,又想要明月庄的一切。简而言之,他们想成为祝家庄那样的豪强,和士绅勾结在一起。”
说到这里,李梦空想分享一点心得。
只见这位老童生摸着胡须,一副进士的模样,“愚蠢至极!小夫子之所以不惜分出那么多利益,又耗费莫大精力建成明月集,为的就是把明月庄和外面分开。”
“否则若是和外面一样。就算明月庄的匠人搞出再多好法门,就算明月庄的庄民再拼死干活,也只能被士绅大户分光吃尽。”
“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把明月庄控制在手里,就可以占尽庄里庄外的好处,简直不知所谓。”
说到这里,李梦空的身体震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难道,庄主早料到有这么一天,那庄主的用意是……甩甩头,李梦空把那丝危险的怀疑抛出脑海。
可怕到颤栗、战栗到极度兴奋的事情等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处理掉庄子内外的敌对势力最为要紧。
“老夫问一句,大家有没有想过,一旦那些人得势,咱们的下场会如何?”
李梦空眼神灼灼地盯着众人。
曽木匠闭上眼睛,痛苦地说:“我曽家世代匠户,在大周比种地的小民都不如。家产肯定是他人的嫁衣,保住性命便不错了,我那孙女曽雯雯……”
曽木匠不敢再想下去,咬紧牙关,拼命控制情绪。
雷铁匠自嘲一笑,“那几户姓刘的不走正道,太过分。老子跟他们有过节,能落个全尸算我输。”
吴小玲幽幽道:“我一介寡妇,最好的下场只能是交出作坊和一切家产,乖乖做别人的玩物。能保住两个娃娃的性命,便心满意足。”
甄老实没说话,眼神有些慌张。
熊婶儿和熊成文这对母子对视一眼,点点头。
张万里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低调。
气氛很压抑。
压抑后,是火山爆发。
“老夫绝不认命,老子决不想回到以
前任人践踏的日子!”
“虽是女流,我也要跟他们死磕!”
“跟着小夫子才有活路,那些人死不足惜!”
议事的最后,刘盛决定两不相帮,毕竟他也姓刘。李梦空和熊婶儿等人表示理解,劝刘盛顺势而行。
明月寨,乃至于现在的明月庄,刘家人都是很大的一股势力。
刘家人多,作坊多,资格老。
最关键的是,原明月寨寨主刘成栋,和刘元刘盛两位高层,都是刘家人。
明月寨时代,山上穷的一批,刘家人没有多大好处,坐视李响取得寨主地位。
不久后,公约发布,李响开始改革。
明月寨日新月异,刘家在不经意间丧失了话语权和重要职权,也失去了对寨内人心的控制。
刘成栋招安成功,明月庄朝着豪强之路迈进。
蒙学、医卫处、公众会议、巡逻房、新兵营、哥老营等部门陆续组建,办事流程也不断完善。
公中会议修改了两次选拔方案,刘氏亲族的话语权被进一步稀释。
在大周怼天怼地的宗族势力,也随着黄色户籍的扩充,在事实上消失。接任寨主两月后,李响牢牢把控了公中、兵权和人心。
上得了台面的刘家人,一共十几户,在一男一女为一户的命令下达后,有十户人家开始串联。
被视为刘家后起之秀的刘夏都,在公约发布前便多次提醒李响的“狼子野心”。无奈李响控制了大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响“夺走”他刘家的位置。
或者说,他的位置。
一直以来,李响对刘家亲族多有照顾,毕竟是刘素素的近亲嘛。
刘家所获颇丰,作坊多,人多,又能从李响那里得到最新消息,很长时间内都是“弄潮儿”。
但有些事情,总会在不经意间变味。
士绅挤兑,人心思变,大批庄民出走,明月庄进行了大改制。
李响不好再对刘家照顾太多,不然即破坏了制度,也损伤人心。
家里有独立作坊的刘家亲属,已经增长到二十来户,他们很不满。
刘氏人家的妯娌,觉得李响这个女婿忒不地道。夺走了刘家的位子不说,还不给些特权。
没错,有些刘家人“突然想起”,庄主的位子“应该”是刘家的。
这些刘家族人的作坊,其实还是很占优势,毕竟庄里没人难为他们,公中也有一定的资源倾斜。他们办什么事都更方便,很占便宜。
人心不足。
刘家看着本来不怎么样的人家,居然从无到有地打拼,一个个爬到自己头上,心里酸酸的。他们尤其看卑微的匠人、骚骚的寡妇,和新加入的勤奋庄民不爽。
刘氏亲族觉得,自家作坊的出产原占明月庄总量的三成五,现在下降到不足两成,都是那些人的错。
“那些贱民,抢了咱们刘家的东西,李响还护着他们!”
刘氏亲族集会上,向来以冷静示人的刘夏都,高声呼喊。
刘家和李响,生分了。
刘氏亲族开始躲避公中的抽成,用的小手段被识破后,还殴打公中的收税人员。
李梦空现身劝说,刘家的妇女总是撒泼打滚,哭喊连天。
刘家一位老叟,刘夏都的祖父拄着拐杖,指着李梦空大骂:
“老天无眼。李响那厮夺去庄主之位,还要为难我刘家人,天理何在!”
“成栋,你真是选的好女婿啊!”
“明月庄也是大周领地,老子凭什么上缴那么多抽成。我家便不交,你又如何?敢犯
王法不成……”
王法成功“保护”了刘氏亲族。
李梦空紧急和李响联系,得到了静观其变的指示。奸笑,再次浮上李梦空的老脸。
刘家变本加厉,倒卖明月庄的技术,频繁探查绝密的实验作坊,也就是李响的实验室。
刘家还频繁到武器作坊搅扰,李响只能无限期推迟踏张弩的装备计划。
正巧公中钱库和李响小金库都缺钱,第一批的踏张弩又不堪大用,倒也耽误不了多少事。
刘氏亲族彻底站在李响对立面,是在李响和刘成栋打通了新的商路,明月庄的作坊低调起飞之后。
明月庄受士绅打击最严重的时候,大部分作坊都停工,只有勾结了士绅大族的刘家作坊在运转。
刘家人为此欢呼雀跃,觉得很快就能把控明月庄,赶走甚至消灭李响。
到时候,炼铁炉、武器作坊、绝密实验室、成衣作坊、秦岭村寨,都是他们的!
然而公中的账目开始保密,汉江边的作坊一刻不停。刘氏亲族红了眼睛,虽然不知道每天走新商道出货的货品有多少,但绝不在少数!
没有人通知人憎狗厌的刘氏亲族。刘氏亲族的作坊错过机会,没有进行新一轮的改制。
品牌标识,时间控制,新流水线,北上和东进的秘密渠道……都和刘氏亲族无关,刘成栋、刘元、刘盛三家的作坊不在此列。
李响在汴京打通了炭炉的销路,明月庄的新一轮发展就在眼前,被飞速甩开的刘氏亲族愤怒了。
什么炭炉关系到明月庄未来几年的大计,还要限制本庄产量,刘氏亲族根本不管,他们只觉得李响针对他们,不给他们活路。
现在不迎头赶上,面对庄里加班加点的其他作坊,刘氏亲族只能喝汤。
不给活路,都是你们逼的!
刘氏亲族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七户人家,派出刘夏都为代表,正式和黄成两家结盟,共同对付李响。
黄立仁这等明面上的敌人,终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摧毁明月庄的计划,也在刘氏亲族的配合下,紧锣密鼓地展开。
黄立仁和成家老二,终于有了绝大的助力。至少在他们看来,这些刘家人,是绝大的助力。
时间流逝,明月集很快成为小型的交易中心。
商人、管事、伙计和劳力,都是常住人口,总数超过一万八。加上外来的商队,超过两万五千人在明月集活动。
算上汉江边上的上百作坊,小小的明月集附近,居然聚集了将近五万人。
人多,需要的物资就多。
受益于此,汉江、丹江的渔民见了荤腥,勋阳、十堰和南阳的坐商上了一个台阶,南阳-襄阳盆地的流民有了活命去处。
视线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再经过几栋风格坚实、用料讲究的三层木楼……
刘成梁的房间里,一个大众脸、寻常力夫装扮的家伙留下一封信,便搭着笠帽,从秘道走人。
刘成梁看完信,摸摸后脑勺,“这些人真是……作死啊,跟李响斗,还让老子帮把手,说什么都是刘家人,蠢啊。”
“也是李响那小子太低调,总爱扮猪吃虎,让这些亲戚看轻了。”
“嗞,太蠢。”
亲信靠过来,低声道:“梁叔,庄主真的那么……”
“咳咳,还有,即使梁叔不插手,庄主那边又如何会信呢?”
亲信咬牙道:“树森僭越了。那刘夏都发信过来,存的便是挑拨梁叔和庄主的主意,是阳谋。”
“刘夏都的主意不简单,也歹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