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焦灼着,忽然天上一阵腥风扫过,瓒枯木树叶沙沙作响,乌红裙摆翻飞进所有人视线。
叶红笃然落地,沉声对身后十大冥王吩咐:“退下!”
冥王听了命令继续面面相觑,半晌广明王无不担忧道:“来者不善,判司小心为上!”
一干人等退下,只剩一天一地一树,笃然站定的人忽然踉跄一步,双目紧闭,许久之后,唇齿间悠悠吐出一口浊气,递过去一只瓶子。
“魔果,凤凰血,仙君辅以千年功力,阿君一条命暂时还保得下。”
得凤凰血不难,以崇华的法力,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放尽九华山上那只老得掉毛的凤凰身上的血。
但是凤血自古带着诅咒,不能达成他的条件让他心甘情愿放血,凤凰血便是索命毒药。
他不知道叶红用什么达成那只变态还掉毛的老凤凰的要求的,但看她脚步蹒跚,想来牺牲不小。
至于叶红口中的魔果,正是瓒枯木的果实,他们得以和幽冥司抗衡的力量源泉。
遣退十大冥王,想必就是不想这件事被外人知道。
“我且信你这一回。”
崇华拿起凤凰血和魔果,脚步顿了一下,“阿君,不会怪你的。”
凄然的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她说:“她恨我。”
她当白蔓君是朋友,但事已至此,有些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每个人都有紧守在心的信念,她愿意用生命,用名誉,用所有的一切守护,哪怕树敌天下。
解药入口却入不了喉,全身冰冻的一般的寒冷,让赶回来的崇华锁紧了眉头。
一瓶药洒了一半,咽进去的却寥寥无几。
心急之下,托起沉睡在梦境中的人,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吻勾魂。
他紧紧的搂着她,就如那一夜她绽放在他身下,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他。
冰凉的触感,从唇边延伸到心口,死神的气息带着腐朽的味道,让人想要抓牢,又触手不及。
腥涩的味道从舌尖度到白蔓君口中,逼迫她咽下。
一口接连一口。
魔果噬心,走的不过所谓以毒攻毒的路子。
对于中毒至深之人而言是保命灵药,对崇华而言,却是穿肠毒药。
碾碎的魔果含在口中,他低头深吻下去。
四肢百骸游走上来的剧痛让他锁住眉心,汗湿重衣。
“阿君,如果我的命能救你的命,我定双手奉上,只是我害怕,你一人孤苦的面对冰冷的世界,所以,我绝不放手!”
这一夜,他合衣卧在白蔓君身边,用身体焐热冰冷的身躯。
千年道行,凤血诅咒,瓒枯魔果,三个日夜相继,白蔓君终于睁开了眼睛。
比她还惨淡的容颜无声的宣告着,这些天来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人是谁。
伸手,在那精致容颜上细细描摹,干裂的嘴唇终于绽开一抹笑容。
迦叶,我知道是你。
梦境里每一个情节都真实的仿佛真的发生过。
与其睁眼回味曾经痛彻心扉的一切,不如睡死在梦境里,至少温暖的让人贪恋不舍。
仙使醒来,五方鬼帝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洪钟嗓门的西方鬼帝,拉了把破椅子就坐在白蔓君床头,“烂木奶奶不开花,真不知叶红那个孽障心是什么做的,你们好歹朋友一场,这样狠绝的手段也用得出来。”
自打白蔓君昏迷,他天天骂,天天骂,“叶红孽障”几个字在嘴边挂的都要出茧子了。
白蔓君倚着床头,目光穿透昏暗天色,不知看向何方。
西方鬼帝顺着那目光看过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哀哀的叹一口气:“哎,中一回毒,人都傻了。”
一直静默的人,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坚定的看着西方鬼帝:“不管叶红做过什么,我们是朋友,这毒不是她下的。”
白蔓君始终记得,初来幽冥司的那个夜晚,那个一身绛红的女子怀里抱着云锦被,满含希望想要得到信任的样子。
她说叶白不会照顾人。
她说她始终当她是朋友。
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她愿意选择相信。
就算她违抗天地,谋夺司主之位,就算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不单纯,但是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是快乐的。
所以,那天她说的话她信。
如果说以前还有所怀疑,那么在经历这次事件之后,她愿意信,她不会害她。
西方鬼帝有点怔忪,叶红下毒证据确凿了,崇华仙君都从她那要解药出来了,碧落仙子怎么还信那孽障?
果然,中了毒就傻了,真可怜!
摇头晃脑的走出白蔓君房间,西方鬼帝问守护的侍卫:“你家仙君呢?”
她未过门的媳妇都傻了,他怎么还有工夫到处乱跑。
侍卫拱手失礼,恭敬回答:“仙君说去偷袭了,四鬼帝也跟着去了,南方鬼帝说了,您若是跟仙子说完话了,也可以去看个热闹。”
“啊?”
西方鬼帝傻眼,他不过是去跟仙使联络下感情,顺道落井下石的打个小报告,那边怎么就打起来了,还没带上他。
不是说要等到十五月盈吗,好像还有十来天呢。
崇华说是偷袭,实在是没有比他更明目张胆的偷袭了。
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汤汤的过来,浩天戟往瓒枯木下一横,威风凛凛的瞪着列队夹击的十大冥王。
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西方鬼帝,跑到南方鬼帝跟前拢手耳语:“烂木奶奶不开花,不是说偷袭吗,这偷袭方式也忒别出心裁了吧。”
南方鬼帝给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大手摸在兄弟头上,用力揉搓:“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位哪是什么一般仙君,是二十三重天上那位新晋帝君,孤身一人灭了整个南海,就对面那群乌合之众还用什么偷袭。”
“啊?”
西方鬼帝再度傻了傻眼,他说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跟他还有些渊源。
找块石头坐下,他单手支着腮帮子等着看好戏。
十大冥王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叶红,叶红漫步从曼殊沙华中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亡魂之上。
乌黑的长裙再看不出昔日妖艳,黑色唇线勾勒出一个凄迷笑容:“帝君,真的要动手吗?”
浩天戟在身前抖了一个花,墨发在猎猎风中翻飞,崇华沉声开口:“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叶红,你弃明投暗也不失为一条上策。”
坐等好戏的五方鬼帝听得一头雾水。
为啥听这俩人说话,总感觉他俩关系匪浅似的。
透过崇华伟岸的身躯,叶红的视线看向负手而立的叶白。
那人温文儒雅的站在那,在地府往来的游魂中,自成一种气质。
当年那株并蒂沙华在忘川边从任人欺凌的仙草,到后来掌管幽冥司几千年,个中滋味五味杂陈。
他曾经许诺要用尽一生守护她,他曾经握着她的手,从忘川边走到三生石,而如今,终于要刀剑相向,横眉冷对。
遥望着那人,叶红抽出手中长剑,直指崇华:“动手吧。”
一个损了千年道行又身中魔果之毒的帝君,和一个吞了幽冥司主万年内丹,受魔果滋养的叶红,一时打的不可开交。
所有看傻眼的人,只剩下啧啧惊叹之声。
他们好歹也都是活了万八千年的神仙,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个烂木奶奶不开花的,”西方鬼帝砸吧砸吧嘴,咽一口唾沫,两只手心全都是汗。“这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啊!”
阴风骤紧,旋在叶红周遭的强大气场包裹着凌厉剑势所向披靡的劈向崇华,所过之处草木摧折。
崇华毫不示弱的抵挡回去,戟走游龙,千斤重的兵刃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每个人都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偏偏两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将气氛渲染到最浓,气势制造到最强,招式走到最险,攻击力提至最高。
从瓒枯木打到奈何桥,场地交换了多少,冤魂枉死多少,手却没停过。
随着嘡啷一声响,不知是谁的兵刃被震飞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二人身上,此时顺着那声响抬头向高处望去。
在场的人都没注意,藏在暗处的一只黑手正悄悄的酝积力量,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崇华背后打了过去。
这一掌若真命中,不仅重伤叶红,还有正全力厮杀的崇华。
“不要……”
一声低吼,叶红飞天而起,挡在崇华身前,挡住致命的一掌。
一道乌红的身影,断线的风筝一样孤零零的飞向天空,最后坠落在忘川河里,溅起一片血黄色涟漪。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人们,怔怔的看向出掌的人——叶白。
温文儒雅的男人收了手,看着被打飞出去的叶红在忘川里淹没成一个点,面无表情道:“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我也是为了快点结束这场厮杀,再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叶红不惜违抗伦常,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为你顶下作乱的罪名,一己之力撑起幽冥司,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崇华走过来,墨色双眸直直逼视叶白。
“帝君此言何意?”
“何意?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口口声声叛乱的人是叶红,挟持了幽冥司主的人是叶红,却不知贼喊捉贼,做下这些龌龊事的正是你!”
白净面庞上闪过一丝慌乱,叶白干笑着:“这么大的罪名,帝君可不能乱说,叶红给碧落仙子下了毒,可是您亲自要了解药回来,司主就被她封印在瓒枯木中,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帝君不要血口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