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司命星君的命格薄子上将自断佛缘的崇华前世今生写的清清楚楚。
那一年他冲破九重业火,生堕六界轮回。
第一世,他是典狱司的一个当值鬼差,每日点数奈何桥上亡魂,三百年日升,三百年月落。
第二世,阿鼻鬼火日日煎熬着无坚的灵魂,他将十八重地狱重重酷刑一一尝遍,轮回往复。
第三世,他是刀俎下任人宰割一条鱼,离水既死。
第四世,终于修成一个人,生在顾姓一户人家,饱读诗书,登堂拜相,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跛腿。
后来,他征战杀伐挑了魔界玄冥圣尊飞天而上,最终坐在帝君的位置上。
谁能想到,曾经手握屠刀的他,身后曾经开遍万千般若。
前世业报今世偿还,他用了五百年的时间来到白蔓君身边,偿还他欠她的一切。
这五百年,白蔓君守在清寂的二十三重天,守护她的元宝,她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要他带着歉意的偿还。
“阿君……阿君……”
白干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快看,这是什么!”
顺着白干指的方向,白蔓君凝目细看,那是一株嫩芽,似是一棵树的嫩芽。
忽然惊喜莫名,他们竟然真的种出一只活物。
白蔓君难得喜色,满目黄沙之中,偶有一点绿意,当真心旷神怡。
“你说我们还能造点什么出来。”白干趴在地上围着释天灵珠生出的嫩芽,转了一圈又一圈。
实在不想打击某人造物的积极性,白蔓君实话实说:“一堆石头,你能造出什么来,石头阵?”
差点没吃一嘴的沙子,白干苦笑:“阿君,咱能再有想象力一点吗?”
摇头,她实在没有白大魔王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忽然从地上跳起来,白干拍着手说:“你听过女娲造人的故事吗?”
点头,“听过。”
女娲造人捏的是泥,就算他们要效仿女娲造人,也总得有水有泥才行。
仿佛猜到白蔓君在想什么,白干猥琐笑笑:“那你听说过撒尿和泥的游戏吗?”
不等白蔓君一石头砸过去,白干在释天神树下摸了一把土跑远了。
再回来时,手心捧得俨然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献宝一样,他摊开掌心,“你看,像不像你?”
冥幽王捏泥人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白蔓君左右瞧瞧实在瞧不出这泥人哪里像自己。
忽然想起白干跑走时说的话,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掩着鼻子转身欲走。
他笑的跟个菜包子似的,“放心,我通天玉葫芦里存着天阶之水,才没你想的那么恶心!”
也不知之前是谁恶心。
“那你怎么不多捏几个小人儿?”
通天玉葫芦自成一世界,里面可以存汪洋,人在里面置身真实世界,任意姿洒。如果真如白干所说,通天葫芦里存着天阶之水,就是在这里开辟出一个东海来也未为不可。
“切,你怎的知道我没多捏几个,我就是挑一个最像你的让你看看,那里还有很多捏废的,在干活呢!喏~”
一指身后不远处,白干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真的踱过去,白蔓君远远瞧见一群巴掌大的小泥人,东倒西歪的喊着号子“开天辟地……开天辟地……”
站在一处稍高位置的黄色小人,应该就是刚才神树下的土石捏造的,已经能言。
白蔓君一时傻眼,他竟然真的造了人出来。
“释天神树还是幼苗,灵力极弱,暂时还不能供给给我们源源不断的力量,只能用外力加速它生长,待到神树可以反哺,我们才有提升法力的希望。”
顿了一下,白干突然面色凝重的说道:“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法门,阿君,这里便是我们的世界。”
白干总是这样,玩世不恭的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忽然正经起来,又莫名的给人感动。
白蔓君觉得自己着着实实被这样深情的告白撩到了。
没有什么人能用一个世界讨一人欢乐,白干做到了。
即便他们是没有办法的苦中作乐。
神树自发芽之后长得很快,白干捏泥人的技巧愈加熟练,白蔓君要么看着她捏小人,要么看着他捏出的小人捏小人。
每走到一处,脚边总是半尺高的泥人,叽叽喳喳的围着:
“母神你要去哪哪里?”
“父神知不知道你走?”
“离开久了父神要担心的!”
……
白干叫他们唤她母神,唤他父神,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可这些小人儿,聒噪的就跟白干一样,那个老没正经的魔王,竟然也好意思让人叫父神。
白蔓君揉揉额头,一不小心又掀翻了几个泥人,略带愧疚的看过去,一个正帮另一个把腿安好,另一个又帮这个把脑袋接回去。
白干捏泥人的时候能不能再用心点,再结实一点。
“去跟你们父神说,我出去走走,西山上千照红要开花了。”
彼时荒凉异世,此时已是生机盎然。
就连橐橐也找到食物活了下来,现在是白干的坐骑。
你能想象一个魔王每日骑着一个丈余的甲鱼一样的东西到处嘚瑟的场面吗?
白蔓君表示她早已处变不惊。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按照白干的意识建造,白大魔*誓旦旦的表示,以后他的神子神孙的坐骑,就都按照橐橐的形状来,橐橐就是坐骑们的祖宗。
对此橐橐反抗无效,于是作为一个魔王的坐骑,它只能看着自己的子子孙孙世代为人坐骑。
白大魔王到底还是小心眼,一直耿耿于怀橐橐从土里钻出来咬他屁股的一口之仇。
天上的太阳是白干用魔力炼造的红色,挂在妖异的蓝绿色天幕上,总给人诡异的感觉。
白蔓君被这光线刺得眼睛一花,他创世时是以魔界为蓝本的吗?
想着早晚有一天她一定要用仙法造出一个金乌一样的太阳,还要把诡异的蓝绿色天幕变成碧蓝。忽然身后一道身影乐吟吟道:“呦,乾坤轴还真好用,帝君这下你要怎么谢我?”
猛然回头,只见白光闪过,一个红颜玉面的仙人,一手缕过玉冠上垂下的发带,正踏着五彩祥云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铁青着一张脸玄色衣衫的男人。
崇华!
他竟然真的找到这里来了。
岁月长风刮过,耳边匆匆无语,诡谲光芒下,那人长衫玉立,神色淡然。
遇见白蔓君的刹那,崇华忽然长舒一口气,走过来,嘴角笑容温暖,执起白蔓君的手:“你在这里,真好!”
就好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从来都没有,就好像几千年爱恨痴缠从不曾发生,他们执手相望,彼此眼眸中皆是对方。
白蔓君恍然愣神,不确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崇华,还是重复在梦境里的幻觉。
直到离晔神君走过来,老没正经道:“不是我不解风情啊”被崇华冰冷视线杀过来,他立马转换表情“我承认我是不解风情,可你们好歹交换一下意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啊!”
自从进到这个异时空来,就觉得这里诡异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好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这般觉得,忽然不知打哪冒出来细小声音:
“母神,这两个人是谁?”
“母神,我们要不要去告诉父神?”
离晔四下环视一圈,最后在自己脚边看到一个个巴掌大的泥人,蓦的向后一跳:“这里不是闹鬼吧,这是什么东西?”
“神君活了十万八千岁,怎的还这么不会说话,什么叫什么东西,这可都是我和阿君的孩子!”
白干骑着橐橐遥遥从东方飞过来,落在地上摸摸橐橐脑袋:“乖,去帮我我采一朵千照红回来。”
半面墙一样的橐橐遮天蔽日飞远,离晔还忍不住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崇华脸色微变,看着白干的目光充满敌意,他拜托他到另一处寻找阿君,他竟然把人带到这来,才造了一群泥人!
莫邪剑出鞘,冷鸷双眸闪着寒意。
“喂!”一蹦三丈远,白干指着崇华的莫邪剑:“都是斯文人,把你的兵器收起来,好歹我帮你照顾这么久阿君,你不谢谢我就算了,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就不合适了啊!”
“你就是这般照顾阿君的?”崇华扫一眼荒凉异世诡异时空。
白干也端详一圈自己的杰作,草木丰茂水远山高,挺好的呀,怎么就那么招人嫌弃呢。
眼见俩人就要打起来,离晔早抱着手臂等着看热闹,白蔓君无法,只得站出来说话,“若是没有白干,我早就葬身橐橐腹中,你稍安!”
横眉怒目的崇华听白曼君开腔,心里纵然怒火中烧也不好再发作,收剑入鞘,拉着白蔓君就要走人。
白干一脸正色道:“阿君,既然离晔神君能带你们出去,你不妨先回碧落宫,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番心血,就这么走了,扔下尚未开化的神子神孙不是身为父神所为。”
白蔓君心里挂念元宝,又听白干说的有理,便应下。
恰橐橐衔着千照红回来,那是这世界开得最红艳的花朵。白干眼里闪过一抹不舍,想将千照红别于白蔓君发间,瞥了崇华一眼,没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