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霜冻,土壤里的水分尽都结冰。睡梦中的玉娇手掌轻轻一阖,指甲里就嵌入了块带冰的沙砾,一下子将她刺醒。
嘴中呼出的水汽团团如云雾,睁开眼发觉已到天亮,而自己手脚冰冷,几乎把脸上的表情都冰冻住了。
她站起来伸展了下四肢,使劲搓了把脸。这天寒地冻的,在这儿睡了一整晚竟然还没被冻晕过去,玉娇庆幸不已。
在四周走动几许,发觉除了远处一个小村寨之外,这方圆几里地都杳无人烟的了。昨夜夜深视线不明,竟不小心走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
打开包袱把冻得发硬的桂花蜜露糕喂下肚,她便决定去那座村寨碰碰运气。无论如何,得让自己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才行。出来太过仓皇,她原本的打算是,等“姓易的”养好伤,大约开春之时再行动的,没想到昨日不速之客的到访,竟把她的全部计划都打乱了。幸好随身带了许多不同年份的玉佩极那瓶灵芝粉,不然她就该懊悔死了。
重新上路并不好过。桂花蜜露糕虽然填进了肚子,但是那分冰冷与僵硬在胃里似乎始终难以被消化,一路搁着她的肚子让她分外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扶在一个小石墩上暂时缓口气。
村口恰好有一口青砖筑壁的水井,旁边三两个素衣妇人正笑闹着家长里短坐在一处洗衣服。包着碎花头巾的妇人率先瞧见了玉娇,便指着与旁边几个人道:“瞧见没?有个小子在那儿。”
山野小民见识短浅,几个妇人都摇头:“村长说了,现在周边乱极了,谁知道是不是哪面的细作。生人不可近呢!”
“还是个小孩子呢!”碎花头巾的夫人拿洗衣的木槌指着玉娇,“看着并不坏。”
“……嗬嗬,宋家大阿嫂,咱们还是别管这些了。哪家小孩由着不管,大清早地坐咱们村口!我洗完了,回去了……”
“我也好了,哎,等等我一起走!”
“还有我……”
一个接一个离开,宋家大阿嫂只能苦笑。回眸再往玉娇看,忽然间吓了一跳。只见玉娇正安安静静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那目光也不知为何,让她心陡地一酸,不禁软和起来。
玉娇只是好奇,这妇人如何赌自己“看着并不坏”呢?坏不坏也不是雕在脸上的,她为何这般笃信?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至少那样算计了柳氏李金花管公子的,已经与她往日认知的好人相去了十万八千里。嗬……但生活,总无绝对的不是么?她做不了好人,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要去做坏人。
就如这宋家大阿嫂说的,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这年纪,即便是古代,怕也多数在家在父母身边缠膝笑闹吧?
而自己两世的童年,几乎都没有这种记忆,嗬,不能不教人心酸。
想着,眼角酸疼,仰起脖子注视阴霾的天,忽然间自嘲地落下几滴眼泪。
“小娃儿……你……怎么一个人?”宋家大阿嫂见这娃儿怪可怜的,孤身一人委屈地掉眼泪,便挽上一木桶的衣服走过来问她。
玉娇赶紧背过脸抹掉眼泪:“阿嫂不怕我是坏人么?”
宋家大阿嫂憨厚地笑:“你这孩子,怎么尽听些胡话。你一个小娃子,再坏也不过弄坏人家的菜棚子罢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嗬……”真是个纯朴善良的农妇,玉娇苦笑。
宋家大阿嫂眉头一皱:“怎么?真让我给说中了?”
“……嗬嗬……”玉娇心中嘀咕,若只是弄坏人家的菜棚子那就好了。她微微绽开笑,看似十分无奈。
那大阿嫂的心随即便融化了似地,嗬嗬笑起来:“无碍,还有大人跟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过不去的么!你家大人呢?爹娘怎么都不在身边?”
玉娇按紧怀里的包袱摇头:“我爹娘都没了,我要去外地谋生。”
“……”大阿嫂的笑容渐渐收拢,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儿恐怕又得下雪,你若是不嫌弃,在阿嫂家里过个冬如何?阿嫂家里也有三个娃,老二跟你年龄不差,也算给咱家老二做个伴成吗?”
“三个娃?”玉娇的目光落在宋家大阿嫂打了数多补丁的素衣上,嘴角拉开弧度缓缓笑起来。家里三个子女,在这山村里头,生活肯定拮据,自己还去添乱,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不过自己正需要地方暂时收容,好歹也等渡过这个冬天再说。
至于报酬——她轻轻拍了下包袱,里面的五千多辆银子以及几块玉佩都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拿出来。心思转地飞快,不一会儿就决定下来,对宋家大阿嫂点了下头:“不瞒阿嫂,我父母都是有钱人家的长工,后不幸患病离世,东家嫌我年岁小劲儿不够,便撵了我出来。不过,我真的什么活儿都能干!阿嫂要收留我,我无以为报,就让我为阿嫂帮工如何?下地犁田我不会,不过在家煮饭伺候鸡鸭我倒会。”
意思是,收留她绝对是亏不了本的。
大阿嫂被逗乐了,一下子觉得这孩子越发伶俐讨人喜欢。拉住她的手问:“那你叫啥?”
“我……”自己现下可是个“小子”,玉娇之名显然不能再用。她挠了挠脑袋,咧嘴笑着,“父母是粗人,只叫我小哥,我没名儿,大阿嫂就这么叫吧。”
“小哥?”
“嗯。”
大阿嫂眉一挑:“你爹娘真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儿,这天王老子见了你,也得服服帖帖唤你声小哥,你面儿够大。嗬嗬……”
“……”这可不是她的本意。只好仰起头,对着大阿嫂甜甜笑了一个。
兴许是大阿嫂出来得太久,家里便有人出来寻,摇着胳膊跑来:“娘……娘……”跑来的是个与玉娇年龄相仿,身着碎花裙袄的小丫头。整张脸都冻红了,圆脸蛋儿像是蒸熟了的草鸡蛋。
玉娇心中一琢磨,看来她就是大阿嫂嘴里说的老二了。没想到是个姑娘!为了增进同龄人之间的友谊,她早早地露出笑来迎接。
谁知那老二鸟都不鸟她半眼,看到自家老母就已经红了眼眶,忍不住“哇呜”一声哭了出来:“娘啊……大哥又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妹妹哭爹喊娘地跑来求增援,还用了个“又”字,玉娇脑海里不禁揣测,难道宋家大阿嫂的大儿子——是个痴儿?
唔——看来自己这个冬天貌似不会过得很太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