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横陈着寥寥落落几具枯瘦无比的尸体，胸腔贴着后背中夹杂着的细长的肋骨露出来。所有的店门和房屋都开着，从里面走出几个毫无力气拖着身体的面黄之人。无时无刻街上不叫唤着几声如同蚊子般细不可闻而又彻底无比的哀嚎：

　　“饿……救……救救……”

　　如此的哀求不绝入耳，又渐渐平息，被饥饿还有死亡吞没。

　　又是几具干柴瘦弱的尸体被某个不知名的另一个活着的尸体拖着，某日后的几天变成一堆散落的白骨出现在某个街角或荒土上；裸露而又干涸僵硬的土地上出现几个大大小小散落开来的不同的坑，旁边趴着几个仰面嘴里喃喃发出即将面临死亡的低语，还有那饱涨无比的肚皮如同球一般鼓着。

　　死亡的风在各个角落吹着，被一具具死着的尸体吸入就再也没有呼出；被一具具活着的尸体吸入，等待着呼出。而在某个角落下，有一个眼神呆滞而茫然的男孩正在看着周围，这片活着的炼狱。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他的妓女母亲还有小偷父亲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大多叫他“死乞丐”“狗崽子。”而今年，就在上个月，他的妓女母亲还有小偷父亲都死了：一个是在接客时和本地米商讨价还价，被轮奸之后活活打死在肮脏角落下；一个出去偷食物成功之后却被一路不知哪里冲出的饥民抢走粮食后又被活活吃掉。

　　一切都没有变，始终男孩只是一个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叫什么。

　　自己叫王禅。

　　王禅呆滞地看着眼前，还有感受到的饥饿，眼前飘过的一片死亡的如同炼狱般的风。

　　【这里是……这里是！】

　　王禅猛地抬起头，伸出自己的手掌，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这里是，五年前的大旱！】王禅睁大了眼，看着四周干瘦的尸体还有不知何处飘出的可怕哀嚎与死亡低语。王禅猛地一抬起头，拨开腿朝着某处方向跑去。【一定要在……一定要在，等我！】

　　“哈、哈……哈……”瘦弱的身体还有饥饿使王禅跑了没多久就开始喘气并且无力，但王禅仍旧拖着渐渐软掉的腿小跑着，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十分破落并且半掩着门的一个矮小木屋。王禅拖着身体，尽管头脑已经有些浑浊并且视线开始模糊，仍然走向这小木屋。

　　“——吱嘎。”

　　推开了门，王禅朝着里面瞧了瞧，脸上浮现出一个十分费力但充满怀旧与欣喜的笑容。一个蹲靠在墙角的老人旁边挨着一个涩生生并且表情带有一些害怕的女孩正看着王禅。王禅看着面前的二人，慢慢的朝前走。

　　“你……你是谁？如果是要吃的……这里有……不要伤害我孙女。”老人看着王禅缓缓朝自己这走来，哆嗦的手从怀里掏出半小碗的粟米，哆哆嗦嗦地放在地上，一脸恳求的看着王禅。“爷、爷爷……”旁边的女孩低声呼唤着自己的爷爷，抬头看了看王禅。

　　王禅愣了一愣，停下了脚步连忙摸了摸自己怀里，并且露出一个颇为惊喜的表情。

　　【果然还在……还在就好。】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硬邦邦的黄白色米块，王禅自己咬了一口道：“老人家，我有。”老人微微撑开眼，轻轻的朝着王禅点头，偏过头向着旁边的女孩道：“这是个好人。”“嗯嗯！”女孩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丝期待，“爷爷你不是说，没有吃的了嘛？”

　　“爷爷怕你馋，所以先藏起来。哝，吃点。”女孩看着老人递过来的小半碗粟米，咽了咽口水又摇摇头，“我不饿。”老人眯了眯眼，带有几丝黄黄的枯草般的眉毛弯了弯笑道：“你啊……来，吃点。”女孩这才接过小碗，用手抓了一小把塞在嘴里。腮边不停的鼓动着，同时抬眼盯着王禅。老人也抬眼朝着王禅看去，盯着王禅又对女孩说：“嗯，不够再吃。”女孩一遍嚼着模糊不清地说：“嗯……饱、饱了……”“真的？”“嗯嗯、真……真的饱了。”老人这才把碗放回怀中墙角边角。

　　王禅看着女孩的吃相，慢慢走到了老人对立的墙角边坐下。

　　小屋里很安静，女孩嚼东西的声音一直没停。

　　王禅开始与老人说话。

　　“老人家，我路过这，进来休息。”

　　“唉……这年景本来不好……又遇上大旱……”

　　“嗯，不好。”

　　嚼东西的声音停下了，接着女孩小声嘀咕道：“爷爷，你不是说，讲话会更饿吗？”老人对女孩慈祥笑道：“就说几句，就几句。”“几句是多少句啊？”“额……你掰掰手指头就知道了。”

　　“嗯嗯。”女孩点了点头，伸出了小手。

　　王禅沉默了一会。

　　老人微微笑了笑。

　　“怎么称呼？”

　　“就叫我王禅就好。”

　　“嗯……好……唉。”

　　老人垂下了头，继续看着女孩；女孩一脸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等老人不再说话后道：“两句。”王禅直直的看着女孩。

　　【和以前一样……】

　　女孩瞥见王禅在看他，脆生生道：“你在看什么？”王禅不答应，仍旧看着女孩。女孩转过身对着墙壁，靠着老人道：“怪人。”王禅看了一会，从袖间摸出一个小小的尖匕首，或者说就是一根梭子。

　　小木屋，三个人，一老，二小，都在忍受并且煎熬着：饥饿。

　　直到到了晚上。

　　老人慢慢爬起身，看着地上正熟睡的女孩，又瞥了王禅一眼。

　　王禅同样醒着，看着老人，也爬起身，捏着匕首。

　　老人迟疑了一下道：“王禅，你？”

　　王禅慢慢走向破门，轻轻推开，回过头道：“陈老，你在这照看好阿月，我很快回来。”刚踏出一步又停下，“我会带着吃的，回来。”说罢王禅在漆黑的夜间消失在破门口。老人茫茫地点了点头，又猛地抬起头喃喃道：“他怎么叫我陈老……还有阿月……”叹了口气，转过身回到女孩身边蹲坐着。

　　夜很漫长，至少对于老人与饥饿来说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