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里有多远?”她问。
“不远。”布袍男子望着一个方向说。
“我真的走不了太远的。”
也不需要你走太远了,布袍男子心想着。抬脚走到江近月身前一步距离,复又停下叮嘱她:“姑娘跟紧,这里并不安全。”
“你怎知此地危险,常来吗?”
不等布袍男子答话,她自嘲道:“瞧我笨的,若不是常来,怎会知晓前面有清泉。”
布袍男子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江近月一眼,似有话想说。
他是发现了么?
江近月一路都装做是个不谙世事的笨姑娘。便是此刻看出这人有话要说,也只能装疯卖傻,不敢露出一丝破绽,唯恐这人识破她的小心机。
不过她显然想多了,布袍男子对这个江近月了解不深,自然识不破她的伪装。
他会露出那种表情,完全是因为她方才那句傻里傻气的问答,莫名触动了他的心。那一刻,他忽然在想,自己这般行径是否就是人常言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怎么不走了?”
“你这么着急走,就不怕吗?”
“怕。可是怕有什么用,你也不会因为我怕就放我走。”
“……”布袍男子看了江近月半天,“走吧。”
江近月跟在后头,正惴惴不安,忽听男子轻声叹道:“错了。”
“什么?”
“错了。”
江近月心惊不已,什么错了?莫不是被他发现了?
“姑娘比我所知的要聪明。”
布袍男子步子没停,一边替她分开藤蔓,一边为她解惑。
“姑娘腰间的玉铃铛是传讯用的吧,一路上折腾也是为了给人留记号对么?”
“你……”
“不承认没关系。”布袍男子语气没什么起伏,“那我来告诉你,我发现了却不揭穿你的原因。之所以说你错了,是因为我与姑娘的做法相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早就知晓姑娘打算到清泉那里动手。我灵力低微,不可能不防备你。那柄利器其实也是假象。”
“假象?”江近月这时才反应过来,难怪路上他并不担心自己逃跑,原来他早就……
“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只是让姑娘暂时使不出灵力而已。”
闻言,江近月倒吸一口凉气,他什么都不做就能压制住一个人的灵力,可见其手段高明。若他不说,加之今近日她的灵力时有时无,她定然认为是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
不过她也没有听信男子是话贸然尝试灵力,她担心这是他的新计策。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告诉我?等着看我笑话不好吗?”
布袍男子闻言愣住了,见她这般镇定,一句问话到嘴边临时改口:“姑娘真是胆色过人。”
“不敢当!话说到这份上了,不妨直言,带来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布袍男子倒也不瞒她,“今日会同姑娘讲那些话,只因我曾受恩于一人。但一码归一码,该说的都说了,就送姑娘到这里了,请吧。”
话音未落,她便听到潺潺流水声响在耳畔。接着,那浓到化不开的白雾层层递进式散开。
待浓雾散去,入眼是高崖之上悬清泉,湿冷的水雾随风飘到江近月的脸上,带来丝丝透肤凉意。
她抬手挡了那些水雾,回头想问布袍男子,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人呢?
什么时候不见的?
江近月原地转了一圈,只见四野白茫茫,根本看不到布袍男子的人影。
“喂!你走了吗?”
声入林中,层层散开,忽闻回音。
要命!
她最怕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了!
若说方才她还能强装镇定,完全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人在,且那个人并不会真的伤她性命。
可现在要她一个人留在这个辨不清方向的山林中,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喂——你回来啊!”
“他不会回来了。”
“啊!是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江近月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挥臂向声音来处,却见指尖青芒如流萤之光消散。
那应答之人也不知躲在何处,看到这一幕,噗嗤笑了一声,问她:“你在玩戏法吗?”
惊惧之下的江近月听到伶伶笑语,原本紧绷地身体倏地松动,此景原本诡异,但她因这莫名耳熟的声音而放松。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想起来。
“想不起来了?”
也不知对方藏在哪里,连江近月困惑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这里的光线并不好。
已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江近月便不做那无用功。她将越来越烫的听雪握在掌心,问藏起来的人:“来者何人?”
“何须问,你只需用心便能知道。”
“用心?听你的语气,是曾与我相熟么?”
“何止。”
对方的语气随着她每多问一句而变化。却又有种欲语还休不甘心就这么告诉她答案的别扭。
“既然与我相熟,为何还这么问?”
对面静了一静:“我许久不曾出门,是真不知你的近况,你怎么了?”
江近月凝神细嗅周围的气息,倒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
正想着,清泉附近忽响起窸窣足音,她立即凝目细看,只见雾气中走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男子身着鱼鳞色修身衣袍,手持荷花,一头墨色长发垂顺。
视线随即往上,当江近月看清他额角两侧的突起时,惊讶道:“你……”
男子见怪不怪,冲她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江近月又“你”了一声。
“嗯?有何不妥吗?”
“有……”江近月明明感觉熟悉,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有什么?”男子不急不慢地走到她身边,浅淡的眼将她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半晌悠然轻叹感慨:“长大了啊。”
江近月原是不习惯与人靠的太近,可这男子此刻离她仅有一步之遥,她竟然没有如以往一样退避开。
真是太奇怪了!
这不像她。
心中警醒着自己要离远一点,双脚却像生根一般半步都挪不动。
她兀自与自己做着斗争,面前的男子看后笑意越发深了。
他将手中荷花递出,歪着头说:“让我猜猜,我的月儿是爬树摔坏了脑袋,还是练法术练傻了,怎连我都不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