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门开了,洛战衣回头:“二舅。”
英国公张辅走到窗前,他并没有去看洛战衣:“战衣,许多事舅舅也是不得不做!因为我是朝庭命官,圣上的臣子,所以凡事必须以朝庭利益为重,希望你不要怨我。”
洛战衣点点头:“我明白了。”
张辅这才转头看向洛战衣,不由轻叹了一声:“你真的长大了,而且如此的卓越不群!只可惜你……哎!这么多年来,我因为公事繁忙才忽略了对你的管教,是我对不起姐姐和姐夫!”
洛战衣沉默了,在张辅心里,自己恐怕早已是不可救药的了,但他现在并不想去解释什么!
张辅振作了一下精神,伸出手去:“拿来。”
洛战衣疑惑地问:“什么?”
“当然是你的兵器,圣上是因为”凝命神宝“才肯见你,但面圣之前,你必须先解下兵器。我应该不用解释这是为什么吧?”
洛战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腰上的幻星刃解了下来并交给张辅。张辅接过幻星刃,又是一阵感叹:“还记得这把剑是姐夫送你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原来你一直带在身边。你放心,我会为你保管好的。”
“谢谢您。”
张辅苦笑:“你不必谢我,这是如今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走了,你……一切保重。”说完,张辅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洛战衣继续俯望着下面的土地,但目光中却是一片茫然,像是满怀心事。直到又一声门响,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洛战衣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慢慢转过身去。
于是,洛战衣的目光立即就对上了一双隼利而深沉的眼睛。并在同时间,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逼人眉睫的霸气迅速充斥了整个房间。
那是个青衣人,也就是曾经在这里和叶小含有过一番对话的人。洛战衣转身之际,青衣人竟似感觉到一股拂面的清风,轻轻柔柔地在身外流动着,那么和缓,那么闲适。青衣人大感意外,炯炯的目光不断地在洛战衣周身流转。
洛战衣不慌不忙地单膝点地:“草民洛战衣见过圣上。”
青衣人正是当今的皇上朱棣,不过,此时的他脸色并不是很好,反而有些憔悴。他凝视着洛战衣:“你是洛战衣?”
“回圣上,草民正是洛战衣。”
“你平身吧!”朱棣边说边走到窗前的太师椅上落座,“洛战衣,久仰大名了。”
洛战衣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说:“虽然圣上语带讽刺,但草民仍然要说:草民惭愧!”
朱棣不置可否:“先不说这些,我只问你,”凝命神宝“是哪里来的?”他手里握着“凝命神宝”,正是朱潜所遗下。
“回圣上,”凝命神宝“是草民的朋友朱潜临死前送给我的。他因犯案又自知难逃法网,就将”凝命神宝“交托给我,第二天便畏罪自杀了。但他在临终前告知我”凝命神宝“的来历甚至他的身世,我当时非常震惊,尤其当他说明了交托”凝命神宝“的原因时……”
朱棣身子探前:“为什么他把”凝命神宝“交给你?”
洛战衣毫不畏惧地注视着朱棣:“他说,”凝命神宝“是先帝朱允炆亲自督工雕刻,乃是传世之宝。只要我持有”凝命神宝“就是勿庸质疑的皇室之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征讨大明叛逆……也就是杀侄自立的圣上您。”
朱棣的右手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但你为什么没那样做,反而把”凝命神宝“交还给我?”
洛战衣微微一笑:“圣上,即便洛战衣能拿着”凝命神宝“蒙骗天下人,但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况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圣上的为人如何,草民不便置啄。但圣上治国如何,草民心知肚明。当今天下正值盛世,虽还不能说是四海安靖,但国势昌盛,人们衣食无虑,安享太平。这种形势之下兴兵讨逆,不仅是不合时宜,更是愚蠢之极。谁愿意抛弃得来不易的太平生活,反而冒着生命危险跟着我去造反?”
洛战衣顿了下,才苦笑道:“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理由,也许圣上不会相信。洛战衣并非无情之人,怎忍见江南百姓因为个人的一己野心,而陷于战火之中?若是害得苍生流离,百姓失所,那洛战衣的罪过岂非是百死莫赎?所以,我将”凝命神宝“完璧归赵,其实只为向圣上表明草民并无背叛之心。”
朱棣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目注着洛战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可知道,你的声名并不好?朝中许多人在谈起你的时候,都称你是野心勃勃,而且嗜杀成性!”
洛战衣垂下了头:“圣上,这毫不奇怪!谁让洛战衣手下尽是江湖强梁,绿林悍匪!是洛战衣非要将他们统一麾下,并强迫他们改邪归正,放弃了以往的盗匪生涯,反而跟着我去经商。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朱棣来了兴趣:“你说。”
“那是因为洛战衣幼受庭训,虽然因缘际会做了黑道盟主,但抱国之心未曾稍歇。那时江南有个别啸聚一方的土匪经常滋扰百姓,朝庭若派兵征缴少不得又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洛战衣便想方设法地将他们齐聚起来,并统一管束,教他们以正道方式谋财,不但免了江南百姓再被匪盗所害,更以另外一种方式报效了国家。
令我想不到的是,从此关于我的谣言便满天飞了。有的是一些桀骜不驯的下属对我不服,但又不敢反抗,就造谣诬蔑我,把我形容得无比可怕,其实也是为了替他们自己挣回些面子。还有些下属是为了让别人更加惧怕天星院,就也同声附和着描述他们的星主是如何残暴恐怖,以让江湖人闻天星院之名而色变,他们就可以仗势欺人,作威作福了。“
朱棣听得连连摇头:“真是一帮目光短浅的狂妄之徒!竟然不懂得,若失了民心,便有再强大的势力和财富也难成大器。”
洛战衣又忍不住苦笑:“圣上,他们若懂得这些,又怎会在太平盛世间落草为寇,为非作歹?不过,圣上该更加放心才是,洛战衣残暴之名已是天下皆知,更不会有人愿意拥戴我,而去反对您这个英君圣主!不是吗?”
朱棣笑了:“你知道吗?见你之前,朕怎么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只听你言谈,便知你才华横溢,学识广博,绝非那些残暴狂妄的野心之辈可比!难怪一向孤傲不群的宋雪离那么看重你。只可惜,你竟进了江湖,而不是朝廷。”
洛战衣轻叹:“其实那些并不重要。无论在朝在野,只要能保存一颗赤子之心,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便不枉一生一世的为人了。”
朱棣大笑:“说得好!不过,如果你真这样想的话,恐怕难成大事!从古到今,无论朝政野事,多以成败论英雄,少有强调是非!”
洛战衣并没否定:“所以,我绝非帝王之材!”
朱棣停止了大笑,深深地凝注着洛战衣:“但是,你却有帝王之能。”
洛战衣也回视着他:“何以见得?”
朱棣的身子却往后靠了靠:“第一:你有用人之能!火云就是个例子;第二:你有服人之能!宋雪离可以为例;第三:你有驭人之能!你们天星院的许多下属,应该是无知而狂妄的,但你却可以统御他们,让他们不敢有所反抗。更能利用这些原本的盗匪之辈创下了偌大的基业!这种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你却做到了!而且声势愈上。只这三点,就足够让朕辗转难安了。”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其实,朱棣一进来,洛战衣就感觉到他虽然气势不弱,但举止之间总是显得有些无力,脸色也带着些许苍白,就好象大病初愈一样。于是,他踏前一步:“圣上,您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若是累了,有些话改天再说吧!”
朱棣又咳嗽了几下,摆摆手:“你不怕我一回去就进军天星院吗?”
洛战衣沉默了一下:“不管圣上如何决断,为了平息这场不必要的征战,草民已尽力了。而且来此之前我已做决定,圣上若不相信我,可以将草民扣押,我绝不会反抗!只希望圣上能明辨人心,早抑战火,不要因我一人而累及江南百姓!”
朱棣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洛战衣负手而立:“既然如此,草民无话可说!”
朱棣并没有唤人来,反而很突然地转了话题:“小云还好吧?”
洛战衣有些意外,但又不知朱棣的真正用意,就小心地问:“圣上的意思是……”
朱棣悠悠地长叹:“其实,蟋蟀斗久了,也难免对蟋蟀产生感情的,即便他已经断了腿。”
洛战衣严声道:“圣上,人不是蟋蟀!”
朱棣似乎想笑:“你说话的语气怎么和那个叶小含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们都尊重生命,但必要时也绝不会吝惜生命!”
朱棣不说话了,目光转向了窗外,也许自己真错了,一个如此看重生命的人,又岂会以生命为代价换取自己的权位?洛战衣……哎!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