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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归说笑,胤祥终还是有忧心之事的,听罢胤禛所言,沉了言语思索一阵,将手中的杯儿转了两圈,才停下道,“我倒有两桩担虑的事。吞噬小说 www.tsxsw.com其一,年羹尧兴的流民开垦之法,不可谓不是充盈地方钱粮,赀财增赋之道,只是贸然强令百姓背井离乡,再与蜀地番人冲突,恐是要生乱子的,我不知道前头生番的乱子里头,是否有这个you因。其二,四川不要效仿了两江才好。噶礼、张伯行,皆是皇阿玛深为信用引做百官典范的人,他二人寻常督抚皆比不及。再江南又是我大清财赋重地,轻易不能动作,是以二人龃龉日多,皇阿玛也只怀着调解弹压的心,可要是四川也效仿着闹腾起来,未必就能有这般容易了。”
胤禛深以为是,点了点头,“我已寄信申斥了。年羹尧那头,督抚是有不和,然动静还小,总都是意见不合,各执一辞求皇阿玛做主的意思,这都还不妨。我来寻你,是有另一事说给你知道,消息也是这两日才传到京城的,实在有些骇人听闻。”随着胤祥的目光,胤禛一壁站起身来,“十三弟可知道赵晋其人?”
“癸未科的榜眼罢?如今任何官职我却是不知了。前时在畅春园shi驾,偶与张师傅(张英)、渔洋先生(王士祯)一处,原是听了段张师傅在御前搓了个墨团儿,替王渔洋代做诗文的趣事,王渔洋旧事重提,又很说了些感ji终身之语,张师傅辞不过,后才转说起本科的三鼎甲来,便也赞了句‘渔洋门生皆文采风流”我方知与其同科的王式丹、钱名世二人。我原是为着这事儿才记得详细,四哥怎么忽地提起他来?”
胤禛在屋中踱开步子,“现下两江那边,动静是愈发地大了,如今江南科场又生乱象,说是考官并地方大员贿卖举人,苏州士子大哗。九月十五放榜,一千多生员,把个五路财神从玄妙观一路抬进了府学明伦堂,题联‘左丘明有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还有人趁夜避过贡院守卫,将门上匾额改做‘卖完’二字。这一届乡试主考是左必蕃,副主考赵晋,却是传出贿买之首罪官员在赵晋。”
“什么,有这等事?”胤祥听了也是大为震惊,细细一思索,望了胤禛道,“那如今是怎样的情形了,这消息是打市井里传出来的,还是朝上发的定议?想亮工己卯那一科,也是不乏有这样落第举子心怀怨忿,蛊huo生事的,这也未定。”
胤禛步履中有些迟滞,想是在深思着什么,掐着腕子上的沉香念珠道,“前两日就有人传了听来的消息与我知道,隐约知道江南乡试有些乱子,原想的和你一样,再不济就如当年办案的法子,溯源清流,重考也就是了。本不怎么上心,只今日朝上见了噶礼题参的本子,这方知道这事是真,还闹出了这样儿的光景,恐怕真有见不得人之处。”胤禛微微叹了口气,“闹到这步田地,就真没有什么情弊,只怕也是姜宸英(己卯科顺天主考)、李蟠(己卯科顺天副主考)的下场了。”
“赵晋在清流里名声并不显,为人又不得几位学臣的待见,头一个是福建同乡的李光地就极恶他,有一回在御前也是说了‘此人不正’的话。他座师王渔洋因王五案黜革,又实是与太子酬唱的缘故,料想此番案发,也未必会有什么人保他。”胤祥默了一发,却隐约品择出一丝不对味儿来,“只是,噶礼拜折明参……?”这一问罢,再望一眼胤禛,见他那面孔已是愈发的沉了下去,“噶礼言辞ji切,又惯会参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有人议论,从京城至江宁,左必蕃途次并未见人,而赵晋则沿途有yu见之人便见之。左、赵二人不和,时常争吵,且今次榜中二十五人皆巨富子弟,文章不通,又通过知县举荐至考官,实为赵晋与一众官员等通同作弊。我是再不怎么疑这事儿的真伪了,空穴来风的也总有出处,这起子国蠹!”
胤祥闻言,亦是沉吟有声:“噶礼贪恶,人所共知。这事儿他这么上赶着经心,要么是想率先出首,届时查起案子来也好先避了自家的嫌疑。要么,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案如若坐实,牵连进来的苏省官员只怕不在少数。再有,固然也是科场案闹的太大,噶礼包不住,这才不得不据实奏闻。”
胤禛知道,胤祥所指后一宗,便是两江的督抚争伐了,胤祥因病不如朝堂,邸报上知晓之事毕竟有限,他却是深悉其情的。竟月以来,二宪底下官员的互参不断,康熙这头虽偏袒噶礼多些,然总不如在张鹏翮与噶礼间偏颇的厉害,不知是因他本就对张伯行爱重甚深,还是因了捅出南巡亏空后,与噶礼生出薄怨而对张鹏翮师生等优存怜恤,这才有了平衡之道。
那位张抚台也真是位人物,本同噶礼并无龃龉,只是一道参劾藩库亏空是因南巡积年遗累的折子,用这釜底抽薪的计策救了陈鹏年,才招致噶礼记恨,真格儿的同噶礼认真斗起法来。原是噶礼因为着参罢陈鹏年,很用些手段逼迫张鹏翮,才同这位部堂重臣将梁子结深下的,张鹏翮处事稍欠狠辣,两相对阵起来总占下风,而张伯行却是不同,前后教噶礼挤兑的一腔意气上来,竟是偏要逆着噶礼行事,知他哪块不舒服,偏要去捅上一捅。噶礼狠辣凌厉,参罢了藩司陈鹏年,继而又参起臬司焦映汉擅离汛地省城,逡巡苏州,他亦不输,将噶礼前后举荐的几个亲信人,诸如镇江营参将朱世治等也参了个遍,如今看下来,竟是谁也不知上风上水的是哪位。
“十三爷……”
“嗯?”
“壶底烧干了……”二人说了这些时候儿的话,早不妨吊壶里的茶已是烧干了,深褐sè的壶底透了红光出来,苏培盛伺候在一边,喉咙咽了几回,终于怀怯揣惴地唤出这一声来。
胤祥转过身来,也是惊见着唬了一条,笑骂道:“你这奴才,换了就是,眼睁睁干看着,还不过来!”“奴才不敢扰着主子们。”苏培盛边挂着一脸委屈,边赶过来使个小钳子将吊壶取下,又撤了炉子,打了千方才一捎带出去。胤禛一旁瞧了,不由也是乐道,“倒真难为他,钓鱼时候儿的那股子机灵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