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王寡妇的沉湖未死,而林牧凡又找到了证据证明这件事是王家人刻意的栽赃与诬陷,所以这件事陈知县想不禀公办理也不行,所以很快的,这件案子就升了堂,在堂上,全山阳县的百姓都赶去听审,将县衙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地指责王家不仁不义,为了两亩薄田之利对自家的孀妇赶尽杀绝,并对王寡妇充满了深切的同情。于是陈县令在众怒难犯之下,终于一拍惊堂木,无奈地判处了王家人支付王苏氏一百两银子以示慰藉,并将老爷和王家二公子每人各打了四十大板,打得这两个从来都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家伙像杀猪般的嗷嗷大叫,着实大快人心了一把!
打那以后,我发现,林牧凡看我的眼神比以前更加的不一样了。很奇怪的感觉,自从那次为救王寡妇遇溺,我拖着他俩硬是与河神抗争了一番,逃出了生天之后,我就没有了所有关于之后的记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我是被林牧凡背回家的,而我身上的衣服也规规整整,是林牧凡让康大娘来帮我换上的。按说,一切都应该没事了,可是就在这件事之后,我却发现林牧凡看我的眼神变了,变得……让我说不上来,似乎有一丝探究,似乎有一丝深沉,也似乎有着一丝意味深长……偶尔,当我在面摊上与他手下的几个捕快插科打诨,或是帮康老爹搓灯丝,帮康大娘炒菜……的时候,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就远远地站在我背后,用一双眼这样远远地观望着我……
让我的心里禁不住有几分发毛: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怎么我总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
但这只是刹那间的感觉,当我再次凝聚心神,想认真辨认一下时,林牧主却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傻劲十足的样子,一副一问三不知,什么事情都回转不过的模样,让我根本无从辨认起。
而且他这样的神态自从王苏氏的案子审完之后,更加的严重了起来。
那是苏王氏被放回家的那一天,我与林牧凡接了她一起回到她那住在城里,却破败得没有样子的茅草房,看着她的房子如此的简陋,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的样子,夏漏雨冬透风,林牧凡与我心生不忍,于是我们上街去买了茅草,由林牧凡上房,细细密密地为她把房顶修葺了一遍,好让王苏氏可以住得舒服一点。王苏氏自是对我们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自不待言。让我与林牧凡特有成就感。
待我们做完了一切,王苏氏又非要留我与林牧凡在她那儿吃了顿烧芋稀饭,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却烧得很香,很是可口,让我与林牧凡吃得大赞其口。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夜已深,我正要入睡,却突然耳尖的听到房顶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似有人上了屋顶,我心一惊,以为家里来了贼,于是直觉地披了外衣,也忘了叫人,飞快地推门而出,跑到院中查看,“谁?谁在房顶上?”我冲着黑鸦鸦的房顶大喊着,希望对这个梁上君子造成一定的震慑力,另一边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觑林牧凡折房间,希望他能够尽快地听到我的喊话,出来接应我,哪里知道,等了半晌,他的房间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依然黑洞洞的,仿佛屋里的人睡死了一般。
咦,这是怎么回事?这着实不符合他平日里遇事就咂呼的个性啊!
正奇怪间,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就在屋顶上响了起来,“柳妹,嘘——轻声点儿,夜深了,你想吵醒康老爹和康大娘吗?”是林牧凡!
我闻声抬头,果然看到他正趴在房顶处,正探出头来看着我。手里还握着一个酒壶,作贼般的模样。
“林牧凡,你什么时候会轻功了?怎么飞到屋顶去……”我一声惊呼出声,却立刻就后了悔,赶紧掩了嘴:开玩笑,这话像是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馄饨面摊老板,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姑娘该说出来的吗?我这么一说,只怕他非怀疑我会武功不可!想到这里,我于是立马住了口,冲他笑咧了一口白牙,仰头向他,改口道,“你是怎么上去的?”
幸好林牧凡大概已经喝得有点高了,竟然一点没有在意我的话,只是冲着我笑笑,摇了摇手里的酒壶,“你甭管我怎么上来的,你只说,你想上来陪我望月饮酒吗?喂,上面月朗风清,很舒服呢!”
我眨眨眼,刚想直觉地拒绝,但一看到他趴在屋顶从上往下望着我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又顿时软了一下,于是点点头,“好啊,我可以陪你喝酒。可是我现在要怎么上来啊?”我问他。总不能让我当着他的面儿表演一次轻功绝技吧?那他不立马把我抓起来投进牢笼那才是怪事儿了!
他听到我的话也笑咧了嘴,指了指墙边,“这里,从这里爬梯子上来就好!”指引给我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往墙边望去,好乖乖,果然在墙根处靠着一把梯子直通屋顶,想来林牧凡刚刚就是顺着那儿爬到屋顶上去的。
“喂,哪儿来的梯子?”我好奇地问。
他摇摇手里的酒瓶,又呷了口酒,“我听络腮王说他夏天夜里常爬到自家的屋顶上对月饮酒,觉得特有意思,所以我就找了个借口说我想帮康老爹修葺一下屋瓦,金牙黄就把他家的梯子借给我了。别废话了,快上来!”他冲着我招了招手,一脸的兴奋状,“我还从不知道,在屋顶上喝酒是如此惬意的事儿呢,柳妹,你快上来看看,快!”
仰头,顶着酸掉的脖子,看着屋顶的某人兴奋摇晃着酒瓶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模样,一时间,我真是哭笑不得。
大哥,你几岁了,听别人说什么竟还有样学样?
但饶是如此,见到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模样,我仍然是不忍心拒绝他,于是走到梯子前,抓了扶手,一步一步地冲着屋顶爬了过去。林牧凡在一旁接应着我,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屋顶上,然后和他一起,一屁股坐到屋梁上,享受着居高临下的感觉。
“哗,果然很凉快!很舒服!”我闭了眼,感觉到盛夏的月光柔和地照耀在我的身上,清冷的,却带来一丝清风划过我的耳际,带来阵阵凉意,消减了不少的暑气,于是不自觉地醉了几分,开始享受起这惬意的感觉。以前的我,虽然不乏翻过几堵墙,不乏$掀过多少瓦,但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享受风景的感觉,这的确还是第一次。
听到我的话,林牧凡笑了,笑得一脸得意,“如何,没骗你吧?”他问,豪气地干了一口酒,将手里的酒瓶又递给了我。
“干嘛?”我一惊,转头问他。
他笑容未变,手也还保持着把酒递给我的姿势,理所当然地朗声道,“喝酒啊!喂,你不会单纯的以为,我让你上屋顶来,只是单纯的欣赏月色和乘凉的吧?这人逢知已千杯少,你是我的知己,当然得在这个时候陪我喝几杯才对啊!”
啥?我被他的话惊得一震,仔细一打量他,又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成份,于是不自在地笑了笑——呵呵,一个兵,一个贼,却成为了知己,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了,我自嘲地想着,又看了看他,皮笑肉不笑,“你……这么说,会不会严重了一点?你该不会是在寻我开心吧?”小心翼翼地问。
岂知,林牧凡乍一听我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虎下了脸来,颇有怒意地直视着我,“柳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没把我当自己人吗?我来这里这么久,我们一同遇到了许多事,多亏有你在一旁提点着我,关心着我,我才能……”
“哎哎哎~~~”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一急,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林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卖馄饨面的小孤女,我可什么都不懂的,你这段日子以来为山阳县百姓所做的事,全是凭着你自己的努力,这可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啊~~~”我马上推脱着。
“……”听到我的话,林牧凡噤了噤声,只是一双利眸仍深深地看着我,那样子,似要将我看穿,看得无处遁形般,也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又来了,就是这种感觉!这阵子,闹不懂他为什么老是要这么地看我!
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大口地灌下了一口,然后哈哈一笑,豪爽地冲他一竖大拇指,“嗯,林大哥,这酒好,清冽香醇,好酒啊!”
他沉着脸,依然直视着我的脸,没有一丝的表情,“这是我在你面摊街对面那家酒铺里打的。你不一直说他们的酒掺水,很不好喝吗?”
“哦?是吗?”我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又心跳加速了几分,不自在地笑了笑,咂巴咂巴嘴,“嗯,看来今天他们兑的水少了,味儿真了不少!看来那家店里的老板终于知道何谓诚信待客了啊~~~呵呵,呵呵~~~~”我陪笑着,笑容假得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几分。
“……”林牧凡还是不说话,只是看我的眸光又沉了沉。
半晌,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对坐着,我抠着手指,他垂头玩弄着酒壶,许久之后,终于一仰头,又大喝了一口酒。然后又一次将酒壶再次递到了我的眼前。
“柳妹,我知道我人很笨,时常在关键的时候拖你的后腿,以前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这些,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所以,你如果讨厌我,或者根本不把我当作朋友,我都可以理解,真的……”他垂着眸,神情看上去无限的落寞,但下一秒钟,他却又抬起头来冲着我笑笑,耸了耸肩,“不过无所谓,只要在我的心里,我当你是朋友,是妹妹——就好。你虽然每一次口头上都不承认你帮了我,但我的心里却是很明白的,也真的当你是我的知己,我的好朋友,可以出生入死的好朋友……这就够了,真的,这就已经够了……所以,如果你不嫌弃,就陪我喝了这壶酒,好不好?”
在林牧凡说这番的时候,我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在这银白的月光下,没有放弃一个他的表情。他的眼是如此的真挚,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坚决……
让我明白,在他的心里,真的有把我当作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所以,在他的邀请下,我伸出手,提了他手里的酒壶,凑到了唇边,然后回眸,深深地看向他,嘴动了动,却终抑不住心里最深处的话,终于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他的眼,清亮地冲着他开口,“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真的!事实上,林大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朋友!”
说罢,在林牧凡那一双黯然的目光陡然发亮如星子的那一刹那间,我举壶向唇,狠狠地喝了一口壶中不甚甘冽的酒,却莫名的觉得,这是我平生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手,刚自然垂落,就被一双大掌给握住了,紧紧的。我转过头,看着林牧凡一脸激动的翕动着唇,他就坐在那里,在我的对面,却似有千言万语不可言说一般,只能这样直直地看着我,荒无了所有的语言。
“你……真的不讨厌我吗?”终于,他干哑地开口,语气里,是如此的充满着质疑,充满着不信,却又饱含着无数的期望般。
我笑,尽量云淡风轻般,淡淡地,望着他,“我该讨厌你吗,林大哥?不,我从来不曾讨厌过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好捕快。虽然……也许就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你的头脑并不是很聪明,但你的功夫很好不是吗?更弥足珍贵的,是你有一颗不辞劳苦,维护百姓的善良之心!就凭这一点,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就是一个值得我所尊敬的捕快、大哥!所以,我何来讨厌你之说?”
“那你上次不是还说我……说我……”他似乎又想起了以前不愉快的那件事,嗫嚅着唇,似乎想求证又不敢的模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他一笑,扬起了几个音调,“喂,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跑出去后喝得酩酊大醉的,结果是谁背你回的家?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跟我说的话在那天你就已经说过一遍了——而我也告诉了你,其实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更有甚者,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刚刚洗的澡哎,就为了背你这个酒鬼,被你给吐了个满身满脸,全身上下当时都臭得没脸见人了我都没有对你发飚,还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你给背回了家……”说到这里,我故意顿了顿,偏过头来看他,冲着他一笑,“喂,我刚刚说的……我做了这么多事,你如果还以为我讨厌你,或者因为我曾经说过的一句无心的伤害你的话而耿耿于怀的话,我会很不高兴哦!”
林牧凡眼睛晶莹剔透,看着我,没有说话,却突然咧嘴,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如此好看,如此的没有一点负担。
“那——你如果真没有介意我拖累你,你如果真把我当作是朋友……今天,就陪我干完这壶酒,怎么样?”他翘了唇角,又晃了晃酒壶示意我。
我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状,“好啊!不过一壶酒太少,要喝,我们就喝个痛快!”
“可是……”他听我这么一说,顿时脸上泛起了愁色,摇了摇酒壶,听响声,壶中的酒已经所剩无多,“现在这么晚了,想买酒也买不到了呀!”
我笑,撞了撞他,使坏的,“喂,你忘记了?康老爹前几天才从市集里买了一大坛酒回来?”那是康老爹趁着赶集的时候用私房钱买回来的一坛陈酿,馋得他没法。但由于康大娘看得紧,他于是每次只能将酒都藏到林牧凡的房间里,然后觑个空儿跑到林牧凡的房间里偷喝个一二两解解馋。
经我提醒,林牧凡一下子想了起来,“哦,对啊,我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可是,”他又面露难色,“这酒是康老爹的耶,如果我们偷偷给他喝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冲他做个鬼脸,笑道,“就算我们偷喝了,你明天再去集里买一坛给康老爹补上,不就行了吗?做人干嘛要这么死心眼?”
“嗯,对啊!那好,我现在就下去把那坛酒给抱上来,你等我!”听到我这么说,林牧凡终于恍然大悟,觉得此法可行,于是立刻来了劲,立马起身,飞也似的踏着瓦梁跑到墙边,又手脚麻利地爬下了梯子,偷偷溜回自己的屋子里,抱了那坛酒,又飞快地爬了上来,将酒凑到我的面前,“那这一次,我们不醉无归?”
我笑,“好,不醉无归!”坚决地回答他道。
…………
于是乎,几番折腾,酒酣耳热的我们已经有些搞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喝了多少,我已经记不清了;林牧凡自己喝了多少,大概他心里也没了个准。最后依稀模糊的记忆,是我想要爬起身,林牧凡却在我身后大喝了一声“小心”,然后,将我紧紧地抱进了他的怀里。
迷迷糊糊间,我靠进他的胸膛,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抬起头,感觉到他几乎可以与我相闻相缠的呼吸,一时间有一些脸红……
然后,他俯下了身来,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想,我是醉了,真的醉了。
醉到……似乎在我与他唇齿相亲的那一刻,我竟然看到从他的眸光中,迸出了一抹冷然的光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