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慌不忙地看着我:“果然是舍不得我四弟。”
我的脸忽然红了一片,却仍然嘴硬:“待在禹阳多可怕,万一被打仗的误伤了怎么办。”
谢晋源点点头:“也是。顾明鸢是一准要和我一起走的,可没人再帮你‘起死回生’。”
顾明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谢晋源自言自语道:“哎呀,我这个四弟啊,可是一向节制守洁,连多看姑娘一眼都不肯,也就是对你格外上心。”他碰了碰我的胳膊,向我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喂,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四弟的一片心意啊。”
我嫌弃地避开他:“你不要辜负了顾明鸢的一片心意才是。”话音刚落,一块小石子嗖地从我鼻尖前飞过,在木制的柱子上留下一个小坑。我迟缓地望向顾明鸢,迎着她锋利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拍了拍谢晋源的肩膀:“你自求多福。”
谢晋源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垂眸说道:“我家明鸢害羞,你别这样。”
第二颗石子立刻扫过谢晋源的眼前,以示惩戒。谢晋源惊魂未定地瞪大了双眼,强作镇定地坐了下来,遥望着对面的风景,嘴中喃喃:“可以要走了,不得不暂时与我的深流院分别了。当初建造之时,还颇费了我一番心思。”
“肯定费了不少钱是真的。”我一边嗑着盘子里的瓜子,一边打量着深流院乃至整个谢府。想当初建造这样一处大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如今说丢就丢了,历经一场浩劫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可惜。好在谢家的人都保全了,他们既然那么会挣钱,东山再起也不难嘛。
“程州的院子虽然小些,平时都是亲戚住着,不过也不会短缺什么。你啊,尽可与四弟在那里享受天伦之乐就是了。”
我抓起一把瓜子向他扔去,却被他轻松躲过,还不忘凑过来对我说道:“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来打扰我和顾明鸢。”
顾明鸢蹭地一声站起来,在春风中显得英姿飒爽,风度翩翩。“谢三公子自重,我可从未要与谢三公子牵染上什么瓜葛。”
谢晋源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鸢,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你,你怎么变卦了。从我睁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决定以身相许,你怎么能说与我毫无瓜葛?”
我坐在桌子后面调整了位置,确保他们打起来后不会伤到我。我眼尖地瞅着谢晋源的手,好个谢晋源,居然趁机抓顾明鸢的手腕。他的力气一定使得很大,因为顾明鸢发力挣扎两次都没能挣开。
顾明鸢的脸色变得绯红:“你快放手。”
谢晋源毫无示弱地盯着她:“那你收回刚才的话。”
不知道谢晋源哪里来得一股蛮劲,看来他的武也不是白练的,顾明鸢挣扎半天后只好红着脸狠狠说了句:“我收回。”
谢晋源眼睛一亮,得意地缓缓松开她,却忽然被她一个反剪攻击胸口连连倒退几步,一阵咳嗽:“你……”
顾明鸢拍了拍手,一脸不屑地坐回桌子旁边,抓起一把瓜子:“好吃吗?”
我合拢上半张的嘴巴,点头:“还可以。”接着又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到顾明鸢将瓜子仁挤了出来,放到手心里递给我:“好吃就多吃点。”
我偷眼瞄向谢晋源,他带着一副很是受伤的表情,捂着胸口渐渐走远。
我向他投去同情的眼光,猝不及防对面的人忽然说:“选择明智,待在禹阳太危险了。”
我回过头,看见顾明鸢若无其事的表情。难道她真的对谢晋源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可以感觉到,她还是挺在乎他的,不过,或许平常人成家立业的生活真的不适合她吧,更不要说嫁进谢府这样的大家庭。
没有得到回应,她瞥了我一眼:“你在发什么呆?”
我说:“你难得夸我。”
她眼眸微动,垂了下去,少顷重新抬起眼:“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准备一下吧。听说这两日就要动身。谢府最近应该会很乱,你待在擎苍院,没事不要乱走动。万一丢了东西,也与你无干。”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上次死了一只猫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把黑锅扣到我的头上,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瓜子皮:“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明鸢点点头,目送我离开深流院。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除了从顾明鸢那儿弄来的一只随身包裹,还有谢晋烨给我买的衣服和小玩意以外,就没有什么了。用谢晋烨的话说,这些衣服到哪里都有新的,这些裘皮大衣什么的又太过沉重,我只挑了两件随身衣物塞进包裹里,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和谢晋烨的大箱子放在一起,其余的都不需要带了。
我在包裹里忽然翻到一张盛德钱庄的五十两的银票,灵机一动,直庆幸还好没把银子忘了。
仗一旦打起来,这个盛德钱庄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呢,我总觉着,看着银子比看着银票踏实,于是决定趁全府上下收拾行李的时候先去把这五十两银子取出来。
从擎苍院出来,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是在各所院落前面可以隐隐听到里面的嘈杂声,擎苍院也是如此,不过这些活大都交给画沙做了,画沙知道少爷喜欢安静,所以吩咐大家尽量保持安静。虽说昨晚受了刺激,不过她还是尽心尽力。
我准备了一块兜布揣在怀里,顺利地走出谢府。街上的行人似乎还和往常一样,一派繁荣平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他们看来的确如此,谢府也是通过谢花虢才得知的这个消息,而对于穷苦百姓来说,他们的作用大概就是让天下看起来太平无常吧。
可是这种太平不会维持多久,谢府这两天就会撤离,那些得到官宦消息的人家也会陆续撤离,百姓们很快也会知道这个消息。到那时,禹阳会大乱。
我低着头,毫无心思逛街,一路寻到盛德钱庄,拿出银票兑了五十两银子,拿布兜了,便打算返回谢府。
站在热闹的街市上,向东南角望去,便是静兰寺的方向。这一仗打过来,不知静兰寺能否平安度过。普修大师和度元她们,知道这个消息吗?
静兰寺四年前经历过禹阳宫变,也许根本就不把肉食者的战争放在眼里,比丘尼清静无为,有佛祖保佑,想必不会遇到什么难处吧。
眼下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抱紧一兜银子,总害怕被人抢了去。等到进了城东巷后,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似乎是江湖人士的女子站在谢府门前,背着一只行囊,行囊中隐隐透出弓箭的一角,右手抱紧一只红纸伞,如临大敌地盯着家丁,声音清冷高傲:“我要拜访谢四公子。”
谢晋烨?
虽然我知道谢晋烨在我眼中风华绝代,可是他应该不会在外拈花惹草,最后让人家找上门来吧?
我绕过那女子的正脸一看,她冷眉凝蹙,双唇凉薄,鼻梁挺翘,身姿矫健,一个名字携着电光从我脑中划过,我惊呼出声:“乔胭!”
乔胭皱着眉向我这边一瞥,愣了一愣,瞬间展开了笑颜:“是你!”
后来我们两个在家丁疑惑的目光中激动地冲过去抱在一起又蹦又跳,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不过乔胭看到我似乎真的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一阵激动之后,我忽然想起她方才要找的人:“你找谢晋烨干什么?”
乔胭忽然露出一副愁容,在她神采奕奕的脸上,我还没有看到过这种表情。她拉了拉我的袖口:“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许久不见,分外想念。我身上恰好带了一大包银子,当即大方地请乔胭到醉仙楼吃饭。
不得不说酒楼跑堂的记忆力真好,上次帮我上菜的阿石居然还记得我,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哟,许久不见姑娘,姑娘的气色可比从前好多了,小的都快认不出来了。姑娘还是要楼上靠窗的位置吗?”
我看了看乔胭,说道:“这次要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阿石立刻露出“我都懂得”的表情,帮我挑了个二楼的角落。
我点了一盘光明虾炙,一盘小天酥,还有胭脂鹅脯和豌豆黄。其实我并不是很饿,不过是见乔胭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菜刚端上来,她果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连一句赞美之词都来不及讲。
我只动了动筷子,一直打量着她。她的发丝有些散乱,衣服上也沾了很多灰尘,面色疲倦,想必是赶了很久的路。我待她半饱之后问她:“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她一边吃一边告诉我:“要找到这里真的很不容易。你们走了之后,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同你一起的公子是谢府的四少爷。于是我又打听了一路,终于得知谢府如今安家在禹阳。我没有多少盘缠,这一路不过是选最省钱的方式,运气好时搭辆顺风车,运气不好就要靠步行。如今终于寻到你,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