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静兰寺,我直奔市集附近的一家酒楼。这酒楼有四层之高,从上至下挂了一块巨幅竖匾,题着“醉仙楼”三个金粉大字。我走进酒楼,跑堂儿的看了一眼我的行头,特别是我的裘衣裘帽,忙过来张罗:“姑娘您里边请。姑娘是一个人还是找人呐?”
我进了酒楼,左右张望,楼下几乎是座无虚席。方才我去静兰寺的路上就看到这家酒楼门口的人络绎不绝,想来吃食应该是好味道。我瞄准了楼梯,奔向三楼,一边走一边向那小二说道:“就我一个,你们这里最好的菜是什么?”
跑堂儿忙跟在我后面跑上了三楼,招呼我在中间的一方桌子旁坐下:“哟,姑娘,咱们醉仙楼的小天酥可是禹阳一绝啊!姑娘您请这边坐。”
我并不坐下,指了指窗边:“我要坐那儿。”坐在三楼,可以俯瞰下面的环境。我先在这儿瞄好了,待会儿就知道该去哪玩了。
“得嘞,坐窗边儿~”跑堂儿的拖着长音把我请到了窗边,继续介绍菜肴,“除了这小天酥,咱们这儿还有白龙曜,光明虾炙,胭脂鹅脯,板栗烧野鸡。这光明虾炙烤得可都是活蹦乱跳的大虾,胭脂鹅脯肥美四溢呀,再说这板栗烧野鸡,那可是冬日大补。还有杏仁豆腐、豌豆黄,糖醋荷藕、三丝瓜卷,蒸龙肝、蒸羊肉,榛松糖粥、百合粥……”
我看那跑堂儿的似乎要说个没完没了,打个手势制止住他,心里边盘算着:既然这小天酥是禹阳一绝,那就一定要尝尝了。在普修老尼那儿听了几天经,我也大概听明白动物死之前都是有怨气的,人吃了对身体不好,那这虾断不能要。烧野鸡是冬日大补,可以使人身上暖和。我不敢开太多荤腥,怕回到丞相府被人嗅出腥味。 于是开口道:“来一个小天酥,白龙曜,野烧鸡,在来两个素菜,就你说的那什么糖醋藕和豆腐,等菜上齐了再做份淡粥送上来。”
“好嘞,姑娘您稍等。”跑堂儿的也不纠正我将板栗烧野鸡说成了野烧鸡,记了菜单,将一条白布往身上一搭,小跑着下楼报饭去了。
趁着菜还没上来,我走到窗边,两手撑在栏杆上,探出身子眺望着下面的集市。对面一家“玉香楼”十分扎眼,窗户外面垂着红的绿的布条,隐隐约约看见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楼上打情骂俏。还好这楼也不过两层高,碍不着我太多视线。
站在这里看那集市,跟在下面果然不同。方才我经过的地方就已经觉得很稀奇了,殊不知前面还有更稀奇的。勾栏里有说书的唱曲儿的,还有唱皮影戏的。有钱的大爷们都在里面坐着看,没钱的人家就站在门外面踮着脚也想看。货摊上的东西黄粉橙蓝,也尽都是我没见过的。我在下面时可不曾见到卖糖葫芦蜜枣山药串的,原来他们已经走到集市的东头儿去了。小姑娘吃着蔗糖坐在父亲肩上看大丫头们翻跟头顶灯,那边还有戴着大花脸面具不知在做些什么的把戏。我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开心一笑,嘴里面露出了一股哈气,很快就飞散了。空气里有包子面食的香味,也有糖葫芦蜜枣的甜味,还掺杂了对面楼的脂粉味。不过还是这醉仙楼的味道最香。
我探回身子,看看我的菜好了没有。正巧小二已端着我的菜上来了。“姑娘,这是您要的小天酥,白龙曜,板栗烧野鸡,糖醋荷藕和杏仁豆腐。等您吃些时候,我就把百合粥给您端上来。”
待他把这些菜在桌子上摆好之后,我才发现好像要的有点多。不禁摸了摸袖里的钱袋,虽不说捉襟见肘,但除去这一顿,怕也所剩无多。若在这里花费太多,待会儿可不一定能玩得尽兴。
想到顾明鸢给谢府治病就可得银三千两,我真后悔方才出来时想着省钱未能多带。
这一桌菜肴,我一个人吃岂不是浪费?也不知这谢府在哪,我若寻她,可该往哪里找?
店小二摆过盘子正要走,我忙唤住了他:“小二,你且慢走。你可知城东巷在哪?”
小二起先被我唤住,只当我是要加菜。听我这么一问,裂开嘴笑道:“城东巷谁人不知?那里住的可都是大户人家。”
我一听他知道,转了转脑袋,侧身问他:“那你可知道城东巷谢府?”
店小二面露难色:“虽说城东巷住户不似平民巷杂乱,只是姓谢的大户也有两三家,不知姑娘问的是哪一府?”
我思索了一下,说道:“府上能出三千两请郎中治病的,你可知是哪家?”虽说禹阳城家家富贵,但想必三千两银子也不是家家户户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姑娘早说,我就知道了。出手如此阔绰,定是谢大善人府上。”小二脸上一副得意之色,似乎提到谢府,给他的脸上也长了光似的。他怕我不相信,又加了一句:“谢大善人经常周济贫苦百姓,谁人不知道他呢。”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不错,你这小二好见识。既然知道,那就替我带个口信。”我掏出钱袋,拿出一块碎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去谢府上,找一个顾神医,就说她乡下的妹妹大丫来城里寻她,在醉仙楼吃了顿好的,被人给扣下来了,叫她拿钱来赎我。”
小二两眼盯着那枚碎银子,正要伸手去接。听了我这话,登时变了脸色,不住地打量着我。我被这眼神打量地好不自在,连忙颠了颠钱袋:“你放心,我付得起帐。你只管告诉她这番说辞就是了。”
小二接过我的碎银子,狐疑的打量了我几眼,才下了楼。
谢府。
走过一条青砖短巷,庆儿揣着手里的纸包,心跳的如惊鹿一般。此刻是午后,府上的顾神医已经有人叫走了,除了负责煎药的小丫头,再也不会有人来这个专门熬药的伙房。手里的纸包是主子张姨奶奶给的,张姨奶奶可没少帮衬自己和母亲。母亲患了重病,已经卧床三年了。要不是张姨奶奶照应,早就被轰出谢府乞讨度日了。
她并不知道这纸包里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张姨娘交代,要放在三少爷的药里的。三少爷受了箭伤,险些连命都丢了。可是,这东西,对三少爷的病是好还是坏呢?
庆儿没敢问,一个下等丫头,哪敢在主子面前插嘴啊。张姨奶奶交代此事万不可让别人知晓,看来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啊!”墙角忽然窜过去一只雪白色的球,是一只白猫,吓了庆儿一跳。她认得这猫是大爷房里的颜姨娘养的。这猫吃得比人都好,毛色发亮,身形都发福了。
“庆儿姐姐,一只猫,都把你吓成这样啊?”索儿从后面走过来,抱起那只肥肥的猫儿,顺手捋着它背上的毛。白猫被索儿的手这样一抚摸,瞬时眯上了眼睛,似乎极享受。“庆儿姐姐,你拿的是什么?”
索儿是颜姨娘房里的丫头,想来是猫儿淘气跑到这里,她是来捉猫的。
“嗨,没什么。就是这猫突然窜了出来,我方才是有点分神了。”庆儿舒了口气,拍拍胸口压压惊。
“我看姐姐像是要办大事的样子。”索儿抱着猫儿吃吃地笑着,还没等庆儿回答,就转过身走了。
庆儿的鬓角冒起一层冷汗,她到底有没有看穿呢?庆儿摇了摇头,怎么会,一个小丫头,她怎么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庆儿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伙房的门,找了个借口支走煎药的丫头,将纸包中的几味药材放入药坛中,把纸扔到火里烧没了。整个过程很快,可以说是人不知鬼不觉。
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这不是很简单么,可以去告诉张姨奶奶自己完成任务了。
刚迈出伙房的门,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台阶上。索儿把猫儿放在自己的腿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疏通着猫儿的白色绒毛。她头上梳着的两个小髻系着黄色的头绳,此刻看起来却那么刺眼。
“索……索儿,你怎么还在这里!”
索儿将白猫往地上一放,那猫儿马上跑开了。她转过身,笑声如银铃般动听:“我在等姐姐你啊。姐姐,跟我走吧,颜姨娘那里有请呢。”晌午的日头这样刺眼,庆儿的眼开始花了。
我早起因为去账房领东西误了吃饭的时候,如今早有些饿了,更不要说面前摆着香气四溢的饭食。拿起双箸就吃了起来。还别说,这醉仙楼的菜确实美味。这道小天酥里的鸡肉我是认识的,可另一种肉就吃不出来了,只觉得纹理细腻,颇有嚼劲。白龙曜是用里脊肉烹制的,口感爽滑,丝毫不逊色于那小天酥。
我在这边边吃边看,忽听楼外有嘈杂声,便站起身扶着窗前的栏杆向外探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