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迷惑与否,她要嫁人了这是事实。
喇叭唢呐声声入耳,铜锣大鼓阵阵震耳。
随着拥入她房里的人越来越多,喜婆、喜娘催着分工有序的丫鬟准备这个、收拾那个,时不时还要她配合:挪个臀、抬个手、吃口“送嫁饭”……
卫嫦深吸了口气,拉回了远飘的思绪,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现实也好、书里也罢,她总归是在生活。生而活着!不止她,还有肚里的小包子,这就够了!
这么一想,卫嫦定了定神,坐正了身姿。
耳畔传来沅玉小声的提醒:“姑爷快到府门口了,小姐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不等卫嫦反应,秦氏领着几位年纪相仿的女眷进来了。
“可都办妥了?迎亲队伍就快到了,千万不能误了吉时!”秦氏边问边走到女儿跟前。
听到一干喜婆、喜娘肯定的应答,秦氏面色一松,含着笑来到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已经准备就绪的女儿,继而让沅玉等人退下。
沅玉等人虽感不解,可既然主母这么说,她们只有照办的份。兴许,在出嫁前,主母还有些话想单独交代主子。
于是,一干丫鬟、婆子低眉顺眼地快速退出了房。沅玉、沅珠守着房门,其他人都随沅墨下了楼。
见房里不相干的人都已陆续撤出,秦氏忙对女儿说:“歌儿,这会儿房里没其他人,你且先将盖头取下。”继而低头转向身后那位自始至终笑而不语的随她上楼进房的雍贵妇人:“方才委屈娘娘了!还请娘娘恕罪!”
娘娘?
盖头下的卫嫦蓦地一惊。
什么娘娘?宫里那位的女人?
这么一想,卫嫦不淡定了,可还是依从秦氏的话,掀起了红盖头,将它撂上凤冠,目不斜视地跟着秦氏欲要下跪行礼,被雍贵妇人身边的人给扶住了。
“无妨!既是本宫的意思,季夫人何罪之有?两位不必行此大礼,且当本宫是远房族亲就好。”
“那怎么敢当!”
秦氏心下忐忑。不知深得皇上宠爱的晏贵妃怎会乔装出宫,还假扮秦家远方的族亲前来府里探望今日就要出嫁的女儿,到底有何用意?可无论怎样,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怠慢不得。
“妾身给娘娘倒杯茶,娘娘有话尽管吩咐小女。”秦氏作势要去斟茶,又被人给拦下了。
“不麻烦季夫人了。本宫就是好奇,来看看传闻里令阙大将军神魂颠倒的季四小姐,差不多了就回了,绝不误了贵府嫁女的吉时。”
晏贵妃站在榻前,仔细打量了卫嫦一番,而后展颜笑道:“啧啧!果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难怪阙大将军会一见钟情了!”
卫嫦一听,额上骤然两条黑线。
什么一见钟情!那家伙在人前究竟是怎么在说呀!要不是为了她腹中的阙家子嗣,他会娶她才怪咧!
可想归想,面上总不好流露。卫嫦索性低下头,垂眉顺眼地由晏贵妃打趣。
晏贵妃见她这般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浓。在圆凳上坐下后,抬起卫嫦的下巴,近距离地又是一番审视后,爽朗地笑道:“阙家有福了!难怪前几日在宫里见到阙夫人,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有这么个容貌出众、乖巧懂事的儿媳妇,换我我也偷笑啊!”
卫嫦真想抽抽嘴角,可下巴被人抬着,脸又朝着对方,只得忍住。
她总算领教了“说话不打草稿”的最高境界,活脱脱的睁眼说瞎话啊!
她不信季宁歌此前那些不好的风评没传入宫里,也不信眼前这位贵妃娘娘是真的不知。却还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还是煞煞白的那种!白到没一丝污垢!
连一旁的秦氏听了,也脸色有些微妙,不知作何反应。
“你们母女俩也无需如此拘谨,不是说了远房族亲吗?这样子,没得让人怀疑。来,都坐下聊吧。赶上皇上心情好,难得出宫一趟,没得让繁复规矩浪费了辰光。福嬷嬷,还不赶紧将本宫准备的贺礼呈上。”
在晏贵妃的佯嗔之下,随伺她出宫的嬷嬷,赶紧将怀里的锦盒奉上。
“谢娘娘!”秦氏拉着女儿起身谢礼。
晏贵妃在床前的圆凳下坐下,让秦氏母女也在床沿坐下来,相对着小聊了几句。在卫嫦听来,纯粹是聊到哪儿算哪儿,并没什么主题话题。
“夫人!小姐!迎亲队伍已经进府,正往‘燕语楼’来了!”
没一会儿,沅玉略显焦急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晏贵妃笑点着头,道:“这就放下盖头吧!本宫也该回了!”
秦氏见女儿依言放下盖头,心下微松了口气,低头躬身地领着晏贵妃往门外走:“妾身送娘娘出去。真的……不留下喝杯薄酒再走?”
“本宫倒是真想!”晏贵妃起身,边往外走,边笑着答:“只可惜时辰有限,还是不打搅了。季夫人留步吧!迎亲的队伍就到门口了,若是不见了你这个主母,少不得怀疑。本宫既有法子来,自有法子走。这就告辞!”
晏贵妃倒也利落,说完,就带着几位嬷嬷,低调地下楼,准备打道回宫。
秦氏送她们出了“燕语楼”,还想再送一程,却被前来迎亲、已到小楼门口的阙家队伍挡住了视线,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正如晏贵妃所言:既有办法来,自有办法走。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回到楼上,最后叮咛起女儿。
“晏贵妃什么心思,咱们横竖猜不着,索性什么都甭猜,你且乖乖嫁人做媳妇,旁的,娘会留意。一有什么消息,会遣人递话给你。”
隔着盖头,卫嫦点点头,“知道了,娘!”
不然又能怎样?
她是越来越搞不懂、摸不透自己所处的环境了。
……
一身大红喜袍的阙聿宸,被死党、同僚嬉笑簇拥着进了“燕语楼”,沿着楼梯往卫嫦闺房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通过楼梯上到她房里。
虽然离上次见面,才隔了两日。
可不知何故,他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隐有汗渍,脑门处也冒着热意。
好在身后跟着祝辛安和乔世潇两个死党,早在婚期刚定下那会儿,就争先恐后地预约了要陪他来季府迎亲。
新郎倌是一品大将军,他身旁的伴郎不是大同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兵部尚书,就是皇商世家的公子爷——看到这一阵仗,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刁难一番新姑爷的季府男丁,这会儿都偃旗息鼓,统一口径不敢多嘴了。只希望婚礼顺顺当当地举行、新娘子平平安安地抬入将军府就万事大吉了。
不过,新姑爷也没令他们失望。
从入季府大门开始,阙聿宸身后的风书易就一刻不停地派发喜庆荷包。里头装着寓意吉祥的铜钱,见到贺喜的就发,一路发到“燕语楼”门口才停下。
众人道是不发了。
谁知,风书易竟然让人抬出了一个大红木箱子,箱盖一打开,围观的季府亲友一阵哗然。
竟然是满满一大箱子的喜庆荷包啊!
“抬上楼!开撒!”
风书易见自家主子已经上楼接新娘子去了,忙扬臂一挥,让四个体格壮硕的小厮将大红木箱子抬上楼,来到书房窗户口,朝着下方开撒喜庆荷包。
“哇哦!”
众人见状,不由爆出阵阵喝彩!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逐鹿城里,比阙、季两家富贵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却从没有过这样撒喜钱的。
且还是满满一大箱子,这得耗多少银子?
虽说里头装的只是铜钱,可都是要凑吉利数字的。比如三、五、九、三十三、五十五、九十九……
看这荷包沉甸甸的,好奇心重的早就打开数过了,足有九十九枚。真当阔气啊!
以故,纷纷喝彩之后,大伙儿嬉笑着开抢起荷包来。喜庆荷包嘛,自然是抢到了就归谁,且谁抢到得多,意味着谁的福气多。没有人不蹲着腰满地捡的。
你问为何不抬头抢?抢啥呀!荷包像落雨似的,都砸到脚前身后了,只要眼明手快地低头抢就是了。
直到那一大箱子的喜庆荷包撒完,众人捶着发酸的腰直起身,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新郎倌咋的还没将新娘子接下楼?”
“是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可别误了吉时哦……”
个别精明的亲友,忽而想到什么,忙问守在小楼门口的丫鬟:“你们姑爷真的还没下楼来?”
丫鬟抿唇偷笑:“早走了!”
“啥?”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该不会,他们顾着埋头抢荷包,把最最最紧要的事给错过了?
前后一想通,场上顿时沸腾了。
“咋有这样的事捏?”
“摆明了不让我们瞧新娘子嘛!”
“就说咯!这算哪门子事嘛!”
“行了!也别怨别人了!谁让你们只顾着抢荷包的?”
不知谁,在人群中说了这么一句,众人又默了。也是!又不是被人给绑着身、蒙着眼不给看,是他们贪小便宜,净忙着抢荷包了。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阙府来迎亲的人不抬出这么大一箱子喜庆荷包,他们会见钱眼开地埋头在地上捡吗?
说到底,还是阙府的人太狡诈!
可究竟为啥,迎亲接新娘,也不让他们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