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过来探视一番,见青莲并无大碍,坐了一会,说了一会话,也就回去了。
于氏刚走,阿萍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道:“夫人走啦?”
青莲点点头,道:“刚走。”
阿萍嗔怪道:“小姐,你以后就省省心吧!你再这么闹腾,叫我们这些下人都挨骂!”
青莲从床上坐起来,穿上衣服,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挨骂。”
阿萍急道:“这叫什么话?要不是小姐你不省心,我也不至于整日为你担惊受怕的,还被老爷夫人责怪。”
看着阿萍一脸的委屈,青莲一笑道:“就你毛燥,过几天把你嫁给李大,省的你在我身边老是担惊受怕的。”
阿萍立马羞道:“我才不嫁给他。”低下头,羞红了脸。
青莲穿好衣服,看着阿萍一副娇羞的模样,打趣道:“切,还装?估计暗地里你都准备好了嫁妆了吧?”显然说到了点子上。
阿萍羞得恨不得跑出去,一脸的臊红,道:“你才急着嫁人呢!我才不急呢?”
青莲大咧咧的道:“对呀!我就是着急,我恨不得今天晚上就和孙康成亲,哪像你,遮遮掩掩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阿萍羞怒道:“我才不像你,整天没个小姐样子,说这话脸都不红。”
青莲得意的笑道:“我为什么要脸红?我又没遮遮掩掩,我是光明正大。”颇有些在阿萍面前炫耀的意味。
阿萍心里鄙夷的看着她,心里道嘀咕道:“哪像个小姐,分明就是个女汉子。”见她穿好了衣服,阿萍道:“你要去夫人那里吗?”
青莲道:“不是,去看看师父。”
阿萍脱口而出,道:“那个乞丐呀?”
青莲顿时板着脸,怒视着阿萍,一脸的严肃道:“阿萍,咱俩之间可以开玩笑,但是他是我的师父,不允许别人对他不敬,你知道吗?”
阿萍见她生气,心知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连忙道:“是,小姐,阿萍知错了,之后不敢了。”
青莲也不说话,显然心里很是不高兴,吓得阿萍立在一边,青莲整理了一下,随即走了出去,看都不看阿萍一眼。
青莲来到胖丐的住处,那是一间坐落在后院角落的房子,房子不大,里面陈设有些陈旧,却也还收拾的干净,房间里面两张床,三四个凳子,和一张桌子,窗台边一张旧书桌,摆放着几样贡品,中间一个香炉,清香缭绕,上方立个牌位,却是瘦子的灵位。
屋子倒也不觉得狭小,有种朴素之感,这也颇与他二人的情趣与心性吻合。
此时胖子正坐在屋中央桌子上独自一个人喝着闷酒,显然刚刚又哭过,泪痕依旧。一个人自斟自饮,不时的嘴里嘀咕着什么,好像在和谁说话,颇有一种孤独与凄凉,平时这里应该是一种嬉闹的氛围,如今却先去了一人,怎能不让他感到寂寞与孤独?
青莲来到门外,立在门口,却没有进去,只是心酸的看着胖丐一个人孤独的身影,不觉间眼泪早已在眼眶中徘徊。
她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不知道自己走进去后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说什么,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大师父也不会丢了性命,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里都心痛与自责。
青莲低头一直立在门外,心里纠结于懊悔。只听里面传来胖丐的声音:“为何不进来?嫌师父这里脏吗?
青莲一抬头,这才擦擦眼泪,走了进去,坐在桌前,看着一夜之间沧桑与憔悴的二师父,青莲更加的痛苦,一时间没忍住,哭出声来。
胖丐抬头睁着迷离的醉眼,叹口
气道:“正是晦气,我刚刚不哭了,你又来掉眼泪。”
青莲止住泪,道:“师父,徒弟错了,要不是我,大师父也不会就这样走了。”说着跪在地上。
胖丐叹口气,伸手将他拉起来,道:“他死的心甘情愿,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你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青莲抽泣道:“看着师父您如此悲伤,徒弟心里这不是滋味。”
胖丐豁达一笑,抬头看着门外,目光亲和,仿佛在回想过去,眼前的一幕幕如同再现,幽然的道:“我和胖子这辈子虽不是一个娘胎生的,却亲如骨肉,自打我们被师父收养后就在没有分开过,从小一起学艺,长大后一起闯荡江湖,有酒一起喝,有饭一起吃,有衣一起穿,有架一起打,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如此逍遥快活,真是神仙也不如。”
青莲此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师父的心境,那是一种无忧无虑,是一种无欲无求,更是一种怡然自得,不禁融入到胖丐的意境之中,不知不觉间感觉看到了二人之前的快乐景象。
胖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巴,又道:“这世间有几个能像我俩这样真正做到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就连天上的玉皇大帝也有烦恼的时候,都不及我俩逍遥快活。”又道:“这世间的什么正义邪恶、道德仁义以及荣华富贵,通通都是狗屁,在我二人的眼里一文不值,只有吃饱喝足才是王道。”
青莲听着他的人生体会,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同情与感慨,陷入了沉思,体会着他的心境。拿起酒壶为他斟满酒碗,胖丐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青莲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听他说话,忽然觉得面前的师父与平时少了一份戏谑,多了一份严肃。
胖丐叹口气,从感慨中走出来,看着青莲道:“徒弟呀!你大师父这辈子快快乐乐,没有白活,虽然走的不是时候,最起码他走的心安理得,咱们应该为他感到欣慰与高兴,想必他在地下也含笑了。”
青莲又为他斟满,道:“师父,您这几天肯定特别的想他,是吗?”
胖丐将端到嘴边的酒碗放下,道:“你来之前我还想他,就在刚刚我又不想他了。”
青莲好奇的道:“为什么?”
胖丐双眉一掀,道:“因为师父很快就能下去见他了。”又是一饮而尽。
青莲一急,道:“师父,这是什么话?从今以后,您就在这住着,徒弟保你衣食无忧,给您养老送终,为您披麻戴孝。”
胖丐大笑,笑声回荡在屋里,久久不散,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为师刚刚说的话。”又道:“为师这辈子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着,就想四处漂泊,那才是家的感觉。”
其实青莲心里知道,二师父其实是想用继续浪荡江湖的方式,来找回之前与大师父在一起的回忆,只要身在四海,在二师父心里,大师父就还活着。
青莲此时这才深深体会到二师父心里的心境与感受,不由得无言以对。
不一会,酒壶已干,胖丐意犹未尽,看着青莲,道:“酒还有吗?”
这要放在平时,青莲肯定不让他喝了,此时青莲却是笑了笑,道:“我去拿。”
胖丐又道:“有下酒菜的话,带点下酒菜。”
青莲没有回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片刻功夫,青莲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子,却发现胖丐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青莲也不去叫他,叫来两个小厮,将胖丐扶到床上,放下食盒,这才离开。
青莲回到房间,阿萍跑过来,道:“小姐,老爷叫你呢!”
青莲道:“什么事?”
阿萍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就让你过去一下。”
青莲起身,道:“走吧!”
二人来到前厅,见爹爹与娘亲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却透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青莲心里直打鼓,道:“爹娘,怎么了?”
刘怀文放下茶碗,道:“我刚从宫中回来,最近京城内外可能不太平,你不要随意乱跑。”
青莲眉头一皱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怀文道:“得到最新消息,蒙古人可能就在这几天就可能兵临城下了。”
青莲倒是镇定,于氏反而吓得不轻,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啊?这都打到京城啦?这…这…这如何是好?”
刘怀文一脸的不耐烦,道:“你干什么?这不还没有打到这里嘛!”
于氏慌道:“我听说这蒙古蛮子都是吃人肉长大的,这要是杀到这里,岂不是全都玩完?”又道:“青莲,赶快收拾东西,和为娘回外公家去躲躲。”
刘怀文恼怒的一拍桌子,差点将茶碗震掉落地上,道:“跑跑跑,就知道跑,皇上还没跑,你就急着跑,这要让人家知道了,简直是不成体统。”
于氏也是担忧这个家,见他发怒,急道:“说来说去,又是为了你自己。”
刘怀文怒不可遏,道:“你……。”
这时,青莲道:“爹娘,我哪也不去,我就待在城里。”
刘怀文看着青莲,点点头,道:“不要乱跑就好。”看着老婆于氏,道:“这京城固若金汤,是他蒙古蛮子能随便攻破的吗?成天一有风吹草动就跑,人家还以为我刘怀文身为兵部郎中贪生怕死呢!”
于氏见青莲表明了态度,又被丈夫训斥的一顿,一下子也就不说话了,只是气不过,闷闷不乐,嘴里小声嘀咕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的乌纱帽。”
刘怀文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
青莲见爹娘你一句我一句斗起嘴来,赶紧插话,道:“爹,那孙康他…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刘怀文看了看左右,见阿萍在场,道:“阿萍,你先出去。”
阿萍“哦”的一声,走了出去。青莲见父亲如此神秘,觉得蹊跷,心里有了一丝不详的感觉,立马上前扯住父亲,道:“爹,是不是他………?”
刘怀文摇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青莲焦急的快要哭出来,道:“爹,你快说,他到底怎么样了?”就连于氏也紧张的站起来,一脸的关切。
刘怀文道:“我听说孙大人已经被秘密的放了出来,还接管了京城的防务,包括五城兵马司。”
青莲大惊,又是大喜,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紧紧抱住于氏,兴奋的道:“娘,他没事,他没事,太好了。”
于氏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道:“傻丫头,之前沈阁老不是露出风声了嘛?”
青莲开心的不能自己,道:“我不是担心嘛!那诏狱能是人待的地方吗?”
刘怀文道:“记住,这件事情,切不可声张。”小声的又道:“这全是沈阁老与皇上二人唱的双簧,演了一场苦肉计而已,目的就是要麻痹对方,就连孙大人也是被蒙在鼓里,直到放出来才知道。”
于氏好奇的道:“你怎么知道?”
刘怀文有些自得的道:“我好歹也是兵部郎中,而且我还要听孙大人的号令呢!”
于氏看着他,白了他一眼,道:“听自己的女婿号令,还有脸说?”
青莲“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开心且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