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老得知张孝霆跳下悬崖,尸骨无存,心中终是不忍,也没有将张孝霆从华山弟子中除名,依然以华山弟子的身份在后山起了一个衣冠冢,金平伤心的站在墓前,想起与张孝霆朝夕相处点点滴滴,眼泪掉落下来。向风和景涛一党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每日依旧作恶多端,恃强凌弱,金平深恨之。
藏龙寺的黄昏,一抹残阳挂在树梢,在诺大的佛堂中此时道衍正坐在蒲团上诵经,佛堂中幽暗宁静,香烟袅袅,这时进来一个身影,立在道衍不远处,道衍睁开眼睛,起身回头看着来人,只见来人身披宽大的披风,全身笼罩在披风里,一股肃杀与戾气散发出来,道衍道:“原来是侯爷大驾光临。”
来人不紧不慢的道:“少林山下一别,国师别来无恙?”
道衍稽首道:“侯爷此来所为何事?”来人解开披风,卸下头罩,露出面容,正是杨青峰。
杨青峰道:“那个少年已经跳崖了。”道衍一愣,没有说话,杨青峰表情闪过一抹悲凉,一闪而过,又道:“这个不说了,国师,你我都是过来人,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道衍依旧不说话,杨青峰看着道衍道:“国师您当年煞费苦心,为何?”
道衍仰首看着佛像道:“那侯爷你又是为了什么?”
杨青峰目光凌厉道:“天下。”
道衍默然,许久才道:“当初你我都是为了天下,那么请问侯爷到底何为天下?”
杨青峰看着道衍道:“当初要不是国师您,哪有我的今天,国师反而问起我来了?”
道衍叹口气道:“你觉得当初你我是对是错?”
杨青峰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道衍点点头道:“侯爷,有些事该收手了。”
杨青峰目光中射出一丝杀气,道:“收手?我诺大的一个华山如今是面目全非,国师叫我收手?”
道衍道:“侯爷您不是为了天下吗?”
杨青峰嘴角一丝轻蔑的道:“天下,又是天下,这天下又有几人在关心?”
道衍默然,杨青峰愤恨道:“这么多年来,有些事我也看清了,也看透了,可我就是不服气。”
道衍道:“那又如何?”
杨青峰怒道:“我永远也忘不了华山所遭受到的劫难,与师弟临死前的眼神。”
道衍道:“难道侯爷还要看到天下大乱,尸横遍野?”
杨青峰不耐烦的道:“不要说了,我不要宝藏,我只要那个人。”
道衍道:“老衲不知侯爷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杨青峰看着道衍,目露精光道,缓缓的道:“当年被你从宫中带走的那个人。”
道衍摇摇头,闭目凝神,杨青峰注视着道衍,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既然国师不说,我也有我的办法。”说完大步走出佛堂。
道衍看着杨青峰远去的背影,眼睛中射出一丝精光。
数十日后,在皇陵的神道上站立着一个年轻身影,一身青衣,在夜晚清风的吹拂下显得潇洒坚毅。
花宇看着长长的神道,眉头微皱,神道上的复杂图案让人捉摸不透,似迷宫,似星月,似阵图,花宇默然,显得有些烦躁,不再去想,在神道两边的石像后面走出一人,在月光的照耀下脑门显得格外锃亮,来人正是道衍,花宇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道衍就是自己数十天之前相约而来,道衍稽首道:“花阁主!”
花宇亦稽首道:“国师别来无恙?”
道衍道:“听说花阁主的太虚功更上一层楼,真是可喜可贺。”原来花宇自从在武林大会上惜败赵胜,就一直耿怀于心,所以回山后花宇就一直勤修苦练,太虚功愈加成熟。
见道衍眼力惊人,花宇道:“国师缪赞了。”
花宇又道:“此次请国师来此,有一事相问。”
道衍道:“花阁主请说。”
花宇道:“大师可知道石守坚?”
道衍神情一紧,花宇盯着道衍看,已经觉察到道衍的细微神色,道衍看着花宇道:“花阁主如何突然问起此事。”
花宇道:“请大师告诉我,石守坚是不是就在皇陵之中。”
道衍一阵默然,显得有些错愕,又有些慌乱,花宇又道:“国师,十几年前我就一直怀疑一件事情。”
道衍道:“花阁主怀疑什么?”
花宇道:“我叔父的死,还有少林的宏尘大师和峨嵋孤鸿师太的死,绝不会这么简单。”
道衍显得格外惊愕道:“花阁主何出此言?”
花宇望着神道的尽头道:“难道国师真的一无所知吗?”
道衍默然,花宇回头盯着道衍又道:“国师光凭眼力就能发现我的太虚功又进一步,就看不出当年事情中的蹊跷之处吗?”
道衍又是一阵默然,花宇盯着道衍,许久道衍抬头道:“如今聂从云已死,武林又恢复了往日气象,当年之事花阁主又何必再提。”
花宇看着道衍道:“如此说来,如今的武林真的要多亏国师您了。”
道衍愕然看着花宇,花宇道:
“都说当年聂从云走火入魔,泯灭了人性,可为何偏偏只杀了少林峨嵋与我九华山的人?再者,那聂从云是练了璧阳剑法走火入魔,可为何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竟然动用如此真力杀了当世三大绝顶高手,所有人都知道,人一旦走火入魔,绝对不能动用内力,更不要说往返少林峨嵋九华之间,数千里的路程,请问国师我说的在理吗?”
道衍双目微闭,仿佛思绪回到了当年,许久才道:“花阁主果然聪明绝顶,就算你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又如何!”
花宇苦笑道:“难道国师认为真相不应该大白于天下吗?”
道衍皱眉道:“这世间的真相千千万万,可有的事情是永远没有真相的,也不能有真相。”
花宇苦笑道:“国师说的没错,天下之大,看来只有我花宇不自量力了。”
道衍道:“有些事情本早已掩埋在过去的尘埃中,花阁主又何必如此执着?”
花宇看着道衍,又是一声苦笑道:“少林与峨嵋的态度想必与国师如出一辙吧?”
道衍不言,花宇又道:“这皇陵我与峨嵋少林也曾来过,当时我就开始心疑,峨嵋与少林为何知道这皇陵中秘密,当时只是大家秘而不宣而已。”
道衍道:“没想到花阁主武功了得,城府也极深。”
花宇不置可否的道:“照国师的说法,那少林与峨嵋的城府岂不是深不可测?”
道衍道:“那花阁主你在这皇陵中发现了什么了吗?”
花宇道:“这也是我约国师到此地的目的。”道衍眉头紧缩,紧盯着花宇。
花宇道:“请问国师这世间还有谁会欺佛手。”
道衍神情顿时一凝,显得格外拘谨,但也是稍纵即逝,花宇看在眼里,继续道:“请国师明言。”
道衍目光闪烁道:“听说过欺佛手,但是没见过,老衲不知。”
花宇道:“上次晚辈与峨嵋首席大弟子胡宝云还有少林的宏惠大师来过此地探寻过,见到一个中年人,就在皇陵中。”
道衍道:“那人是谁?”
花宇突然后退一步,盯着道衍道:“国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隐瞒到什么时候?”
道衍表情微变,道:“花阁主非要让天下大乱吗?”
花宇也面色一沉,道:“那国师如此处心积虑,煞费苦心,精心策划,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又是为何?”
道衍道:“花阁主言重了。”道衍始终是遮掩着什么。
花宇道:“晚辈向来敬重国师,也深知国师为天下做了许多好事,但是晚辈也并不迂腐,也深知有些事不能过于追究,可是公道自在人心,死去的人不能白死。”
道衍看着花宇道:“难道天下在花阁主的眼中如此渺小?只能容得下区区数人?”
花宇道:“国师张口一个天下,闭口一个天下,那国师潜心修习的人间大道又在哪里?”
道衍闭口不言,表情凝重,缓缓的道:“以卵击石,螳臂岂能挡车。”忽然花宇凌空而起,消失在夜空中,身法极快,道衍不知所措,片刻功夫,只见花宇回到原地,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好像有什么在不停的乱动。
道衍看着布袋道:“这是为何?”
花宇道:“国师请看。”说着打开布袋,露出一个脑袋出来,正是中了欺佛手的老姚。
花宇道:“这就是刚刚我提到的那个人。”花宇看着道衍,道衍闭目不言。
花宇又道:“国师一定认识他吧!”
道衍依旧不语,花宇又道:“上次来皇陵时,宏惠大师提到欺佛手,临走时又是匆匆,当时晚辈就怀疑这里面一定有隐情,直到在武林大会期间,国师与少林方丈一味地为华山开脱,让华山重回武林,这一点晚辈无话可说,大家都做做样子而已,本来与今日之事无关,但是晚辈回去苦思冥想,当年武林各大派围攻华山,少林是带头人,如今却为华山开脱,这也无可厚非,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聂从云已死,更没必要赶尽杀绝,可是接下来发生一件事让晚辈有了新的推断。”
道衍道:“什么推断?”
花宇看着道衍道:“十二年前,国师将那人送到我九华山,告诉我他的身份,并且叫我好生看守,国师您没忘记吧!”
道衍思绪反转,点点头不语,花宇又道:“直到数月之前,那人终于开口说出了一些话,但是当时晚辈正在修炼太虚功,无瑕分身,直到今日晚辈才得见国师。”
道衍道:“他说了什么?”
花宇看着道衍,又看看布袋中露出脑袋的老姚,道:“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就是当年建文皇帝御前侍卫石守坚吧?”
道衍顿时明白了一切,叹口气道:“花阁主不会是想得到那批宝藏吧?”
花宇摇摇头笑道:“那些宝藏都是些民脂民膏,晚辈不想污了手脚。”
道衍又道:“那花阁主这是为何?”
花宇见道衍依旧避重而言轻,索性直言道:“国师煞费苦心的做这一切,为何?”
道衍见花宇如此疑问,双目有神,射出精光,仿佛先前的一切遮掩与躲避已经不再
,也就豁然道:“花阁主如此聪慧,既然已经推断出其中缘由,老衲佩服,老衲之所以这样做,实是出于难言之隐。”
花宇道:“当年国师辅佐燕王成就帝王大业,可如今又偏偏做出一些令人费解之事,这又是为何?”
道衍默然的道:“当年老衲辅佐燕王,是因为当时燕王确实有帝王之相,可是当燕王坐上龙椅之后,本以为可以终止天下杀伐,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让老衲心寒,为了找到逃出宫外的建文皇帝,大肆杀戮,天下本已满目疮痍,人心思定,燕王如此行事,只会不得人心,到最后天下只会再次大乱,所以老衲只得将藏在密室中的建文皇帝送到九华山,燕王无法找到建文皇帝,时间一长他才安心做他的皇帝。”
花宇道:“那为何国师不直接将建文皇帝交给燕王?”
道衍道:“当年,燕王的军队在打进京城之时,天下就已经在盛传从宫中流出一大批金银珠宝,数额巨大,去向不明,这一消息已经搅的武林鸡犬不宁,大到朝堂文武,小到江洋大盗还有江湖势利之徒,个个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如果这批宝藏落到武林民间,势必引起一场武林腥风血雨,那时势必会刀光剑影,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花宇恍然大悟道:“所以国师就将建文皇帝送到我九华山?”
道衍点点头道:“当年本来建文皇帝要与京城玉石俱焚,留给燕王一个炼狱空城,一座死城,城中百万百姓危在旦夕,于是老衲为了保全全城百姓的性命,暗中给建文皇帝去了一封密信,最终建文皇帝放弃了最初的决定。”
花宇道:“国师在密信中一定答应了会保全他的性命是吗?”
道衍点点头道:“是的,其实他并不想死,否则那批宝藏就失去了意义了。”
花宇点点头道:“那批宝藏建文皇帝是想留着以后可以东山再起,重夺天下。”
道衍点点头道:“当时老衲瞒着燕王,将躲在枯井中的建文帝暗中送到了北平府。”
花宇大惊道:“北平府?那是燕王的大本营。”
道衍依旧点点头,接着道:“不错,越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老衲将建文帝藏在密室当中。”
花宇道:“后来呢?”
道衍道:“后来老衲想方设法的想要问出那批宝藏的下落,可是建文帝始终是闭口不言,老衲别无办法,于是老衲就想到了九华山,因为九华山与建文帝有私交,所以就在那一夜老衲将建文帝带到了九华山,软禁在贵山的玄女池当中,这样即保全他的性命,又不能让他接触到那批宝藏,否则天下又要大乱,最后老衲就在江湖与民间散布消息,说建文帝已死,那批宝藏也被建文帝的侍卫带到海外去了。”
花宇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不禁苦笑道:“难怪当今皇帝要让三保太监远下重洋。”
花宇看着道衍,眼神露出神秘之色道:“国师虽然说清了以后的事情,但是还没有说清以前的事情。”
道衍看着花宇道:“花阁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花宇道:“国师,我叔父和少林高僧还有峨嵋孤鸿师太的死与这件事情又有何关联?”
道衍面露愕然的道:“花阁主为何如此执着?”
花宇道:“其实国师一定知道,当年三大派的事和华山没有关系,不是吗?”
花宇盯着道衍,留意道衍的神色变化,道衍淡定异常,花宇看不出道衍脸上一丝神色变化,道衍道:“花阁主,有些事你不必知道那么清楚。”
花宇道:“可是这件事情已经将我九华山牵扯到其中。”
道衍道:“老衲已经说过,有些事是不能有真相的。”
道衍深知,如果这个真相再次说出,传的天下皆知,一定会让武林与朝廷处于对立面,本来皇帝就对武林门派就颇为忌惮,只是缺少一个理由,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之地,就违背了自己的原本初衷了,所以道衍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事情的全部真相,更不能说出当年三大派的事情与朝廷有关。
花宇看着道衍神态坚决,气氛顿时紧张凝固,花宇看着地上布袋内的石守坚道:“那国师能否告诉我当今天下还有谁会欺佛手?还有当日又是谁放出的消息?国师难道还是不肯说。”
道衍低头看着石守坚道:“欺佛手早已失传,老衲不知江湖中人还有谁会,至于放出石守坚在皇陵消息的人老衲更是不知。”
花宇道:“石守坚是唯一知道宝藏下落的人,放出消息的人即要让我们知道皇陵中的秘密,又不想让我们从他口中得知一丝线索,这个人用意为何?”
道衍也是不解,蹲下身,细看着石守坚,起身道:“石守坚当年在建文帝身边,也曾是一流高手,老衲早有耳闻。”
花宇看着道衍道:“这么说来国师也知道石守坚身在皇陵之中?”
道衍默然点头道:“这些年来老衲一直查探宝藏的下落,后来得知宝藏被一个叫石守坚的侍卫隐藏了起来,所以老衲一直苦苦寻找此人,直到一年前老衲才知道石守坚在皇陵之中,当老衲找到他时,却发现他被人用了欺佛手,犹如废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