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在后边听到,忙道,"这两日与北戎王同一条路,我们可要走的慢些,不要赶上才好!"
尚勤哈哈大笑,说道,"飞烟姑娘说的是,我们慢些便是!"
飞烟听他语含戏弄,嗔道,"那北戎王虽然是赶往千泽洲,难不成也和我们一样星夜兼程?这样赶法,岂不是自投罗网?尚大哥为何取笑?"
甘以罗笑道,"傻丫头,北戎王一行,所骑都是良驹,我们这四匹马,却都是寻常马匹。他们又足足早我们一日,我们如何赶得上他?"
回过头,望向尚勤的眸光,露出浓浓的赞许,又道,"何况,尚勤选这路途,自然还有深意。王宫中人,若寻到六名奴仆,必然盘问。虽然有尚勤嘱咐,那六人恐怕还是不敢不招,若是王宫中派人向端木赞传讯,自然是从我们后方赶来,我们大可堵截。"
飞烟听她一说,也是心中暗服,嘴里却不肯服输,小嘴儿一噘,说道,"那若是两日后,报讯之人方才赶上,我们又径直奔了南绍,又如何拦截?北戎王得了讯息,折返来追拿,岂不是比王都赶来的人要近些?"
甘以罗笑道,"裳孜犯境,端木赞就算有心,恐怕也分身乏术!"
尚勤接口道,"何况,若我们不走捷径,而是折向西南,北戎王纵然来追,待他向南追出数百里,发觉上当时,怕也为时已晚。"
甘以罗与飞烟一听,齐齐鼓掌,说道,"好计!"
身后始终默然不语的绿珠却突然说道,"这几日,大漠上并无风沙,北戎王在大漠称王,难道竟不会察看马蹄印的么?"
尚勤回头笑道,"绿珠姑娘心细如发,说的也是!"微微一顿,笑道,"千泽洲位处东南,北戎王要追,必然是折向西南,向前边的路上堵截,断断不会原路返回。"
"而那时我们早已改了路途,又是沿商旅之路行走,待他堵截不着再折回来寻找,已是数日之后,蹄印早被骆队印迹掩去,再也无处查找。"
绿珠默然良久,悠悠道,"尚大哥思虑周详,绿珠佩服!"
抬起头,向前方遥视,心中自念,"如此良夜,我与他共处大漠,却难相见,而...我念着他,他念着的...却只有她罢?"
眸光,扫向前方纵马奔驰的甘以罗,心底,掠上一层浓浓的恨意。
她得了他的心,就这样轻易抛弃,自己千方设计,竟然不能令他多瞧自己一眼,如今随她逃亡,竟然连他一面,也再难见到。
端木赞一行快马疾驰,短短六日,便赶到千泽洲。其时,除黑河族、牧滩族之外,其余七族兵士,已经集结完毕。
端木赞也不耽搁,向牟章授了帅印,稿赏三军,便誓师出发。
大军开拔第二日,端木赞整肃卫队,正要返回王都,却见一骑快骑,直冲入昔日的忠武王府,如今的千泽行宫。
端木赞见是王宫中一名侍卫,不禁心头一震,上前两步,问道,"何事?"
来人翻身落马,跪伏于地,急声禀道,"王上,不...不好了,娘娘...娘娘凤驾,私回南绍!"
"什么?"端木赞脑中一阵轰鸣,奔前两步,一把将那人衣襟抓住提起,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侍卫急道,"王上,王上离宫当日,娘娘也出了王城,入夜未归。我们出城寻找,找到当日服侍娘娘的宫人,说是...说是娘娘回了南绍!"
"回了南绍?"端木赞脸色微变,身子微微一晃,问道,"可知是何人随行?难道,只她们三个女子?"
侍卫回道,"除两名侍女之外,还有娘娘市集上所买的奴仆随行!"
端木赞面色铁青,咬牙恨道,"尚勤!"
奇木见他一双鹰眸满是怒意,忙道,"王上,此时所担忧的,是他们仅有四人,这大漠上行走,恐怕凶多吉少,王上,快些传令罢!"
端木赞悚然一惊,大声喝命,"众护卫,上马!"纵身跃上马背,当先向行宫外冲去。
奇木忙连声喝令,一时马蹄声疾响,百余护卫,快马疾驰,冲出千泽洲,向西南飞驰。
日夜兼程,快骑疾追,最初,端木赞见大漠黄沙中蹄印杂乱,渐渐分出几条通往旁处。追到第三日,眼前就只剩下一列驼队的痕迹。
端木赞越追越惊,喝道,"停!"一手将马带住,翻身下马,俯身仔细察看。
奇木自后跟上,也是一跃下马,问道,"王上,为何停驻?"
端木赞道,"这里已无马匹蹄印,难道,她们竟然走岔了路?还是..."微微抿唇,想到大漠上的凶险,不禁一阵心惊。
奇木俯身查看片刻,点头道,"虽然并没有马匹的蹄印,但或者,她们借着驼队掩藏行踪,也未可知!"
端木赞点头,说道,"依公主行事,倒也大有可能!"略一思忖,向奇木道,"你率一半人马,继续向前追,孤王折了回去,旁的路寻寻。她们不曾在大漠行走,或者辩错方向,岔了道路!"
跨跃上马,刚刚调转马头,闻奇木急急说道,"王上,这一折回,不知有多少岔路,微臣只带十人,余下的,还是随驾罢!"
端木赞心中焦灼,点头道,"你自个儿当心!"一带马疆,向来路返回。
奇木大声传命,分十骑自己留了,余下尽数随端木赞驰去。
昼伏夜出,四人避开白日灼热的骄阳,向西南方疾驰。
到了第十日,眼见天色微明,飞烟赶上尚勤,悄声道,"尚大哥,有一事,要说给你知晓!"
尚勤回头,问道,"何事?"
飞烟低声道,"我们所带的水囊,大多数已经空了,如今,只剩下半袋,不够一日饮用!"
甘以罗在前边听到,不禁心中一紧,也回头望来。
尚勤微微点头,抬头向天上望了片刻,说道,"倒是无防,只是大伙儿今日辛苦一些,多赶半日罢!"
见飞烟挑眉要问,续道,"想来是哪一日耽搁了路程,没有依照计划赶到绿洲,但应该相距不远,大伙儿辛苦些,进入绿洲再歇罢!"
甘以罗点头,说道,"只好如此!"向飞烟道,"你将所携的长巾取来,遮住头脸,仔细晒伤!"
飞烟答应,取出长巾来,说道,"这几日我们日间不赶路,只找沙丘避日处歇息,倒也不甚用过它!"
尚勤笑道,"小人皮糙肉厚,倒是不怕,伤了姑娘容貌,却不大好!"纵马向前,一路查看路途,当先引路。
原以为再走两个时辰,就可驰入绿洲,哪知直到正午,前方仍然是黄沙漠漠,漫无天际。
绿珠但觉骄阳似火,烤炙的极为难受,不禁皱眉问道,"尚勤,离绿洲还有多远?莫不是你辩错了道路?性命枚关,这可不是玩的!"
尚勤歉然道,"姑娘莫恼,这大漠沙丘千变万化,尚勤又有两年不曾走过,道路上或许有所错失,但这辨别日月星辰的法子,是断断不会错的,不过远近之别,姑娘再忍忍罢!"
"远近之别?"绿珠冷笑,说道,"若是还有三四日路程,我们主仆,岂不是要生生渴死在这大漠上?"
甘以罗见尚勤默然不语,憨厚面容,一片歉疚,忙喝道,"绿珠!尚勤并非有意,哪里有这许多话说?再赶赶罢!"
绿珠微微咬唇,心中暗恨,若非眼前这二人,自己此时还身在北戎王宫中,虽然端木赞对自己不屑一顾,却也总能时时见着他。而此时,竟然要很快命丧黄沙。
但甘以罗既已说话,自知不能违拗,只得低应一声,随着三人默默疾驰。
余下半囊清水,四人虽然尽力节俭,但骄阳炙烤之下,喉咙干渴,不到半日,已经用尽。
近黄昏时分,虽说烤炙渐去,四人却都已焦渴难当。绿珠虽然满心抱怨,却哪里还有气力出声,只能强忍焦渴,任由马儿带着向前挪移。
夕阳渐落,一弯残月慢慢升起,照上一行四人荒寂的身影。绿珠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低声道,"这样走法,等到了绿洲,我们也渴死了,不如杀一匹马,喝点血,或者可以缓解!"
甘以罗微怔,心中暗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正要应允,却闻尚勤道,"不可!在这大漠上,这马匹牲畜,与人相依,便如知交好友一般,此时我们渴了,便杀马取血,那余下三骑岂肯再驮着我们跨越这漫漫黄沙?"
绿珠听他反对,一腔怒火再也难忍,喝道,"你与马匹是知交好友,不容杀它,便将我三人性命,一同断送吗?"
一手抬起,拔出鬓边银钗,说道,"我不杀它,只割颈取血便是!"手臂向下疾挥,向马颈刺去。
尚勤疾道,"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只闻绿珠跨下马儿一声长嘶,四蹄飞纵,向前疾跃。绿珠不防,只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后翻,倒撞下马。
另外三骑闻嘶齐惊,也是纵蹄向前飞奔,片刻间隐入沙丘之后。
绿珠大惊,疾声唤道,"公主,等我!"翻身爬起,拔步追去。
空旷大漠,一片沉寂,哪里还有甘以罗三人的身影?黄沙漫漫,就连回声也听不到一声。
绿珠心中慌乱,哭喊道,"公主,飞烟,求你们,别丢下绿珠!"脚下黄沙虚浮,本就不易着力,奔出不远,便一跤摔倒。
绿珠深知停的越久,就离三人越远,又再急急爬起,连滚带爬向前追去。
奔出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三人影子。绿珠只觉得脚下虚软,浑身乏力,焦渴之下,眼前更是一片昏黑。双膝一软,又再倒入沙中,再也难以爬起。
绿珠心中又恨又怕,恨声道,"说什么患难与共,不想这样就将我抛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上,万一...万一..."
想起去岁来时,那天空中盘旋的秃鹫,绿珠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若自己就此倒下,明日,便会成为秃鹫的一道美餐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