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闷哼,伴着一声低喝,从暗处响起,甘以罗的身子就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向宫墙另一侧撞去。
紧接着,一条人影疾跃而出,向宫道另一侧奔逃。另一条灰影跟着扑出,掌风凌厉,向那飘落的纤弱人影直击。
变故横生,只听几声大吼,"以罗!"
"公主!"
"王妃!"
嘶吼声中,端木赞身形离鞍疾起,便如离弦快箭,疾掠而来。在他身后,尚勤单掌连挥,也是疾步狂奔,只是二人相距甚远,却已相救不及。
另一边葛瞻图拔步疾奔,眼见势危,急切间,手臂力掷,长刀脱手,夹着呼呼风声,闪电般向灰衣人袭去。
灰衣人一惊,顾不上伤敌,掌风横扫,"当"的一声,击上长刀刀背,长刀激射斜飞,撞上宫墙,跌落地下。
只这一缓,端木赞已疾掠赶到,枪闪银光,向那人一枪斜挑,身形却不稍停,疾掠而前,横身挡在宫墙之前,及时揽上跌落的柔躯。
那灰衣人侧身避过端木赞一枪,身形倒纵,翻过宫墙疾逃而去,远远的,传来一阵得意的长笑,大声道,"威震大漠的北戎王,不过如此,在下领教!"
端木赞见他逃去,已无瑕去追,只是急急俯首去望怀中女子,颤声唤道,"以罗!"
方才,那二人隐藏的方位,分明是要暗算他,若不是甘以罗扑出,此刻受伤的,也定然是他。
甘以罗身子为那人一掌击中,一时间,只觉胸中血气泛涌,一颗心,竟不知去了何处,身子如一片飘絮,竟似无所凭依。
天地,一片昏暗,就在这一片混沌间,只见灰影一闪,那人又一掌,向她追击。
甘以罗避无可避,心中一凉,双手不自觉护住小腹,暗道,"拼着受他一掌,也不能伤到孩儿!"
念头刚刚一闪,却听呼喝声起,背后一实,已跌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耳畔,是端木赞焦灼的呼唤。
甘以罗心头一松,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觉喉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脑中一阵昏眩,绵绵倒入端木赞怀中。
"以罗!"端木赞大吼,身子沿墙,慢慢滑坐,揽着怀中的女子连唤,"以罗...以罗..."颤抖的手指,慢慢探上她的鼻端,触到的,是她若有似无的呼吸。
端木赞心头狂跳,低喃道,"以罗,你...你撑着点,撑着点!"不敢移动她的身子,盘膝而坐,扶她倚在胸前,手掌抵她背后灵台穴,内力源源送入。
尚勤疾步赶到,一掌斜挥,向端木赞拍去。
葛瞻图也恰在此时赶到,见状大惊,喝道,"尚勤,你做什么?"双掌一错,疾扑而上,却见尚勤衣袖一拂,顿时劲风袭体,不觉"蹬蹬蹬"连退十几步。
端木赞此时全神照护甘以罗,自己身子反而无所护持,眼见尚勤一掌拍到,只得举起空着的一手相格,却只有招数,已没有伤人的力道。
尚勤一招逼退葛瞻图,喝道,"替公主、王上护法!"单掌与端木赞手掌一触便即粘上,旋身坐倒,二人手掌间,内力绵绵密密,无止无歇的送入端木赞体内。
端木赞心头一震,暗道,"好浑厚霸道的内力!"当即也不敢多想,将尚勤送来的内力在自己身体转了一周,混入自己浑厚内力,源源送入甘以罗身体。
葛瞻图一怔,立即醒悟,尚勤出手,原来是为了救甘以罗,不觉心中暗骂,"你个糊涂东西,险些误了大事!"他习的是外家功夫,此时救人却插不上手,只得将兵刃捡回,立在三人身畔护持。
天地,一片混浊,甘以罗一个人,在奔跑,在厮杀,在寻找...
"赞!"她大声的呼唤,却,无人应答。
"无缺...无忌..."大声呼唤爱子的名字,而,四周一片漆黑,却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
"我在哪?"甘以罗自问,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只能一直走,一直寻找,身体,已经极度困乏,却,似乎不能停下。
"以罗!"一片静寂中,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低唤,微颤的声音,带着挥不去的焦灼。
"赞!"如此熟悉,如此亲切,是端木赞!
是他!
她的丈夫!
"赞!"她奔跑着,大声呼唤,"赞!你在哪?"
"以罗!"声音由远而近,仿佛,就在耳畔。
"以罗,醒醒!"端木赞的声音低唤,轻声道,"你知道的,孤王不能没有你!"沉厚的声音,变的暗哑,带着浓浓的痛楚。
"醒醒?"甘以罗不解,"我怎么了?我在哪?"微微摇头,心底自语,"他不能没有她,而她,又岂能离开他?"
拼命睁开双眸,努力挥去眼前的黑暗,她要瞧着他,要让他知道,她不会再离开。
眼前,黑暗渐渐退去,落入眼中的,是熟悉的青色帐幔。甘以罗纤眉微蹙,神志,仍然在梦中徘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是哪里?
青色的帐幔...泥灰的屋顶...是,这样的熟悉。
脑中,神思渐聚,甘以罗的双眸,慢慢张大。
这是...北戎王宫?
北戎王宫的承露殿?
这里,竟然是自己居住了八年的寝宫?
她,回来了?
"以罗!"耳畔,传来端木赞欣喜的呼唤,轻声道,"你总算醒了!"一只手,落入两只宽厚的大掌,接着被捧起,触上两瓣温热的柔软。
甘以罗眸光轻移,对上端木赞带着惊喜的目光。
"赞!"喃声低唤,却连自己,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她怎么了?病了吗?
微微摇头,甘以罗无力阖上双眸,飘飞的思绪,却慢慢聚拢。
是了!
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端木恭夺位...他们被困三休塔...奇木来援...牟章隐在墙后,要偷袭端木赞。
嗯,是了!
是她,情急之下,她疾扑而出,却不料,那墙后,竟然藏着两人。她一剑伤了牟章,自己却受了另一人一掌。
她受伤了,是吗?
她被那个灰衣人打伤,那...
心中一个激灵,游移的神思,顿时清醒。空着的手掌颤抖的抬起,抚上微隆的小腹。
"孩...孩子..."微哑的声音,喃喃的唤出她的牵挂。
"孩子很好!"身畔,端木赞急应,坚韧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以罗,你放心,你只是受伤,孩子...孩子无恙!"
这一刻,看到她醒来,听到她再能说话,这几日的焦灼慌乱,都已烟消云散。
他不会让她知道,这几日,她在生死间走了多少回,也不会让她知晓,她有多少回,险些失去腹中的胎儿。
这一切,都已成过去,她还在,孩子也在!
轻轻吁出一口长气,端木赞俯首,在她额前轻吻,柔声道,"以罗,你放心,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会好端端的生下来。"手指,轻轻抚顺她的长发,轻声道,"现在你身子还很虚弱,再睡会儿罢!"
"孩子...无恙..."甘以罗无声低喃,一颗心,落到实处。
那一刻,她只要牟章伤不到端木赞,却全然没有顾念腹中胎儿。而这一刻,若是腹中的孩儿有事,她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端木赞无事,孩子也无事,真好...
一抹虚弱的笑意,浮上唇角,甘以罗长睫微眨,望着上方俊朗的面容,心底,是浓浓的满足。困意,漫天漫地的席卷而来,慢慢将她征服。
望着她渐渐沉睡的容颜,端木赞的心,也慢慢踏实平稳。
何太医说过,只要她能醒来,她就算闯过这关!
"好好睡罢!"端木赞轻声低语,俯首,又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悄悄起身,轻轻走出寝宫,两扇木门,缓缓在身后阖拢。
"她无事,孩子无事,那么...一定是旁人有事!"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端木赞脚下片刻不停,离开寝宫,向正殿奔去。
"王上!"
"王上!"
...
刚刚踏进殿门,三条焦急徘徊的身影,急急跃起迎上。
"王上,公主怎么样?"尚勤急急询问,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王上,王妃有没有醒来?"何太医急问,眉宇间,藏着一丝难言的隐忧。
"王上!"奇木低唤,幽深眸光与他鹰眸相触,立时掠过一抹释然。
"以罗醒了,又睡了过去!"端木赞低语,平静的面容,不显喜怒,激奋的双眸,却泄出一抹喜悦。
"公主醒了?"尚勤喜呼,心头顿时一松,身子微微一晃,慢慢在椅中坐倒。
他虽然内力浑厚,但却极为霸道,那日心急相救甘以罗,不敢径直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只得借端木赞之手传入。
这几日,甘以罗的伤势几次反复,连遇凶险,全凭他与端木赞二人联手替她续命,才保住她和腹中胎儿的性命。只是他内力势猛霸道,极耗功力,这几天下来,他竟然比端木赞还要疲累。
端木赞轻轻点头,鹰眸向他注视良久,点头道,"尚勤,这几日多亏了你,以罗已无凶险,你好好安心调息!"
尚勤点头低应,心知端木赞还有大事和奇木商议,便躬身辞出,径直赴偏殿歇息。
端木赞等他离去,转头向何太医道,"爱卿辛苦,早些歇息罢!"
甘以罗昏迷十几日,何太医就十几日不眠不休。
送走尚勤和何太医,端木赞才在椅中坐下,向奇木问道,"这几日,你派出的侦骑,可有消息?"
奇木微微摇头,说道,"近处几个绿洲,都已回报,近半个月来,除了过往商旅,并没有旁人路过,更没有大军过境。"
端木赞皱眉,问道,"牟章呢?可有消息?"
奇木摇头,说道,"王城之内,我也派人搜过,竟然没有牟章的影子,这厮...又能躲在何处?"
提到牟章,端木赞不禁咬牙,狠声道,"孤王自认待他不薄,不想他竟然起兵谋反,还是...还是和倪平勾结!"
奇木苦笑摇头,说道,"去岁裳孜国一战,葛瞻图封为右将军,牟章已经不服,待到王上因王妃一语,又封微臣为相,兼任枢密院院使,他心中更是早已嫉恨。只是微臣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勾结倪平,起兵谋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