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滩族的叛乱平复,北戎朝廷又再恢复平静。哪知前去平叛的习横还没有回来,边关就传来战报,说裳孜国竟然趁着北戎酷暑难当,提兵扰关。
这消息一出,北戎国朝野皆惊。
当年,裳孜国与北戎联兵,将邑娄灭国,北戎得到邑娄半国之富,借以强盛,而裳孜国独吞邑娄国全部国土,在诸国之间,更是坐大。
三年前,裳孜国曾下书北戎,要北戎年年进贡,被北戎王端木洪野严拒,两国同盟,也告瓦解。
从那之后,裳孜国不许北戎人入关,北戎也时时袭击裳孜国过境商旅,两国关系恶化,已经变的水火不容。
只是裳孜国强盛,北戎固然不敢轻易兴兵。而北戎国有千里屏障,又有忠武王端木赞这位诸国皆知的勇将,裳孜国才迟迟不敢动兵。
去岁,端木洪野猝亡,端木恭篡位,端木赞提兵逼宫,仓促登基,北戎国内,一时朝廷动荡。
裳孜国以端木赞王位未稳,路途刚开,便时时有散兵扰关。
北戎君臣只道以北戎国境内千里绝域为屏障,并不担忧。哪知今日战报传来,裳孜国竟然大军压境,不过数日,竟然破关而入,攻下第一个绿洲。
甘以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裳孜国犯境,其威势自然不是区区牧滩族叛逆可比,北戎朝廷势必将战力尽数用来对付裳孜国。如此一来,非但南绍可以得到一时平安,这北戎王城中,守备也必然松懈。
忧的是,裳孜国大军攻入千里绝域,大漠上,势必乱兵纷起,大漠行走,也就越发艰难。
端木赞本想亲征,被左大夫缪尚阻止,经过几次商议,拜上将军牟章为帅,葛瞻图为先锋,率一万人马出征。
一连两日,端木赞与牟章、葛瞻图在上书房中谋划战略,通宵不能安歇。
那日,又熬到三更,才将诸事议妥。端木赞待牟章、葛瞻图退去,才轻轻松了口气,舒展一下筋骨,出上书房向承露殿来。
"这个时辰,她应该早睡了罢?"这几日忙碌,每日回宫,她都已睡去,竟似许久不曾见她了。
脑中,闪出娇美面容上那冷冷的神情,端木赞脚步不觉加快,唇角却泛起一抹苦笑。
就算真是多日不见,恐怕她也不会想起他吧?
进入承露殿宫门,月夜下,但见飞烟、绿珠二人正在树下坐着说笑。见他进来,齐齐站起,迎上前跪倒见礼。
飞烟扬声唤道,"王上!"悄悄回头,向殿门一望,神情极为不安。
端木赞心中起疑,摆手道,"罢了!"越过二人,大步向殿门奔去。
飞烟匆匆起身,随后跟来,说道,"王上,奴婢通禀一声儿罢!"
端木赞脚下不停,口中问道,"这个时辰,公主还不曾歇息?"
飞烟未答,但闻"吱呀"声响,殿门自内打开,尚勤迈出殿来,在门前跪倒见礼,唤道,"王上!"
端木赞一见是他,心中咯登一声,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公主殿里?"
尚勤磕头道,"公主有事吩咐,故命人将小人唤来!"
"有事?"端木赞挑眉,冷笑道,"公主何事,要避着她们二人?"向后一瞧,见飞烟立在身后,咬着唇抬眸偷望,对上他的眸子,又速速垂下头去。
端木赞心中越发起疑,一脚将尚勤踢开,大步进殿,向寝宫闯去。
木门"砰"的一声大响,已被他一掌拍开,端木赞一脚跨进去,却见寝宫外室,甘以罗正端坐椅中,冷冽双眸向他淡淡而视。
端木赞一呆,问道,"这三更半夜的,公主唤尚勤何事?"虽然见甘以罗衣衫齐整,但,尚勤和宫中的阉人不同,与她独处...
心底胡乱猜测,鹰隼般的眸子,向甘以罗死死瞪视。
甘以罗见他闯入,身子一动,从椅中慢慢站起,唇角微撇,淡道,"本宫唤自个儿奴仆说话,不必与你北戎王商议罢!"对他再不多瞧,径直转身向内室行去。
"你!"端木赞心头怒起,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拖回,喝道,"甘以罗,你不要以为孤王事事顺着你,你便恣意妄为!"
甘以罗手臂剧痛,脸上却神色不变,抬头与他冷冷对视,冷笑道,"你北戎王一言九鼎,又会当真顺着何人?"手臂回抽,淡道,"放手罢,本宫乏了!"
"你..."端木赞咬牙。
他一连数日耗心劳力,此时心中疑窦顿生,怒火竟然无法压制,咬牙道,"公主见到孤王便说乏了,那让孤王来服侍公主歇息!"手指越发握紧,拖着她奔入内室,手臂力挥,直直掼上床去。
甘以罗被他拖的脚步踉跄,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甩出,重重跌入被褥里。
甘以罗摔的头晕眼花,胸口一阵烦闷,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不愿在这恶魔面前示弱,甘以罗暗暗咬唇,压下胸口的烦恶,慢慢爬起。
端木赞大踏步奔来,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襟,将她身子提起,怒视之下,却见她面孔煞白,双眸竟然黯然无神,柔润双唇,已被她贝齿咬出血来。
端木赞一惊,满腔怒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忙一把将她扶住,唤道,"以罗,你...你怎么了?"一颗心怦怦直跳,心中暗惊,方才盛怒之下,难道竟然出手伤了她?
方才,飞烟见他发怒,又不敢劝,急的在殿外团团乱转。此时突然听到端木赞惊唤,也顾不上礼数,忙奔了进来。
一见眼前情形,忙冲上前一把将甘以罗扶住,急道,"前几日公主在园子里多转了会儿,便中了暑气,这几日只吃了些尚勤宫外带回的吃食,今日才好了些,怎么...怎么现在又...又..."又急又痛,连连顿足,一迭连声呼唤尚勤和绿珠。
端木赞心中更慌,问道,"公主身子不适,可曾唤太医来瞧瞧?"转头见尚勤进来,向他一指,急急吩咐道,"你速速去传太医,要快!"
尚勤一怔,躬身道,"王上,宫门早已下锁,小人..."
此时甘以罗缓过口气来,推开飞烟的扶持,摇头道,"不必!"向尚勤道,"你去冰室,将昨日买的酸梅汤拿来给我便是!"
尚勤向端木赞一瞧,躬身领命而去。
端木赞见她神色越发冷淡,歉然道,"我不知你身子不适,方才...方才...可曾伤到你?"
甘以罗侧头不应,淡道,"本宫乏了,王上请便罢!"
端木赞听她语气更加冰冷,不禁胸口一窒,呆了片刻,才道,"孤王近几日忙碌,没有好好陪你,竟然不知道你身子不适!"心中歉然,想说句赔礼的话,却讷讷难以出口。
飞烟瞧的暗暗叹息,劝道,"王上,公主身子不好,还请王上多担待些儿!"向甘以罗一望,心里又不禁暗叹。
自家这主子什么都好,只是为人不懂柔和一些,反而令自个儿吃亏。
绿珠一双眸子,却尽数锁在端木赞身上,听到飞烟的话,忍不住道,"奴婢原说,公主身子不好,该早些歇息才是,有什么话,不能明日说,偏这三更半夜的传尚勤来!"说到"三更半夜"几字,语气略略加重。
飞烟一怔,回头向她瞥去一眼,又担心端木赞又想到旁处,说道,"这几日公主睡不安稳,有事儿吩咐自然便传了,哪里管什么时辰!"
端木赞向绿珠一望,不禁浓眉微锁,说道,"罢了,方才是孤王性急了些!"这个女子,总要时不时挑唆几句。
正说着话,尚勤已将酸梅汤取来,躬身唤道,"公主!"
端木赞忙伸手接过,说道,"你们退罢,孤王服侍公主!"见飞烟神色迟疑,苦笑道,"难不成,你还怕孤王为难你家公主?"
飞烟咬唇向甘以罗一望,才躬身道,"奴婢便在外室,若公主不适,千万唤一声儿!"见端木赞摆手,才和尚勤一同退了出去。
端木赞一手扶着甘以罗,一手端着酸梅汤送到她唇边,低声道,"这北戎夏天白日酷热,原本和南绍不同,你近日身子不好,就该早些歇息。"
喂她饮了几口,见她脸色渐渐缓过来,却咬着唇默然不语,不由轻轻一叹,自语道,"过几日,你见不着孤王,怕是会开心些罢!"
甘以罗对他满心的落寞浑然不觉,此话落入耳中,却心头一动,不觉抬眸向她一望。
端木赞见她注目,说道,"明日葛瞻图率黑河族勇士为先锋,抗击裳孜国大军,另外七族,调军将令已出,十日内便可赶到千泽洲,我要和牟将军一同去点兵,这一来一回,要十余日罢!"
将手中的碗送到甘以罗唇边,看着她将酸梅汤饮尽,才又续道,"我本想带着同去,也好散散心,只是这样的天气,你身子又不好,反而添了辛苦。"
将碗搁下,环臂将她揽入怀中,埋首在她颈间,轻嗅她幽幽的体香,心底满满的皆是不舍,低声道,"我将奇木留下照应,你若有事,尽管寻他便是!"
一颗心,怦怦直跳,甘以罗暗暗吸气,将满心的振奋勉强压下,淡淡道,"这苍原洲深入大漠腹地,就算没有奇木看管,本宫也插翅难逃,北戎王,你也忒瞧得起甘以罗了!"
端木赞身子一僵,慢慢抬起头来,苦笑道,"孤王一片好意,你不领情也倒罢了,又何苦一定要这样伤人?"
甘以罗听他说的酸涩,心中略觉不忍,咬唇不语。隔了片刻,才道,"奇木文武双全,成日随着我四处闲晃,岂不是屈才?何况你用人之际,带去也可出些气力。我有飞烟、绿珠服侍,又有尚勤差遣,断断不会有事。"
端木赞听她语气温和,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禁大喜过望,手臂将她揽紧,笑道,"想不到公主会为孤王打算,依你便是!"
温存片刻,扶她躺下,自个儿在她身畔侧卧。他虽然连日劳乏,但方才一闹,困意全消,又得到甘以罗几句温和言语,心中欢喜莫名,一时间竟然无法成眠。
这边端木赞心底喜悦难言,另一侧甘以罗也是辗转难眠。
再隔几日,他就要赴千泽洲一行,此次他去点兵,自然是疾骑前往,但就是这样,一来一回,也要十余日...
心跳,变的难以平稳...十余日,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盘谋运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