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了,牟章、倪平等人,全部被囚在天牢,一众余党,也都在各府地牢关押。
这一年来,战事不断,他无瑕去理会此事。这一回,所有的事,都该有所了断!
王驾走了两日,才回到王城,刚进城门,就见王城内,万千百姓纷纷夹道跪拜,扬声道,"恭迎王上回城,恭迎王妃回妃,祝王上神威盖世,王妃智计无双!"
王辇上,端木无双突然听到这许多人喊出她的名字,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瞪的滴圆,咿咿呀呀说道,"无双!无双!"回过头,瞧着甘以罗,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娘亲,无双!"
甘以罗"嗤"的一声笑起,点头道,"嗯,是无双!大伙儿在欢迎我们无双公主进城呢!"将她娇小的身子抱着,凑唇在她粉嘟嘟的小脸儿上轻轻一吻。
这个女儿,得来不易,也更得她和端木赞的宠溺。
而这孩子也似乎因为在母亲肚子里受尽了磨难,出世之后,反而成长的极为平顺。
如今一岁半大的女娃儿,模样儿已经长开,乌黑的眼珠,和小巧的嘴巴带着南国女娃特有的娇软,像极了母亲。而那挺挺翘翘的小鼻子,却和父亲如出一辙。
辇上母女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引的辇下百姓纷纷注目。那女娃灿烂的笑脸,如大漠上空明媚的蓝天,将所有人的眼睛照亮,不由自主的,都被那小小的孩子引去。
无双!
这是那女娃儿的名字!他们公主的名字!这个故事,在公主出世不久,就已传遍整个王城。
天下无双!
这是北戎王端木赞给女儿亲口定的评语。他说,他端木赞和甘以罗的女儿,自然是天下无双!
而此刻,没有人对那男子如此傲然的话有一丝怀疑,仿佛所有人的心中,竟然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天下无双!
当然,他们北戎的第一位公主,那样的父亲,那样的母亲,又怎么能够不是天下无双?
一年前,那突起的纷争,城中的纷乱、厮杀、动荡,在人们的心头,犹有余悸,越发令人珍惜如今的和平。
而...
上方王辇上,那傲然端坐的王者,就是带给他们富足,带给他们平安的无上之神。
而,在他身侧,那怀抱孩儿,巧笑倩兮的娇小女子,北戎人也无所不知。
她就是十年前,被当初的忠武王,如今的北戎王端木赞,从沙场上劫掠来的敌国公主。这十年间,受尽北戎王的万千宠爱,育有两位王子,却,并没有立后。
若是在两年前,北戎人都会心存疑虑。一个敌国公主,若是果然立为北戎王后,参预北戎国朝政,对北戎国,是幸?还是不幸?大伙儿所能想到的,应该是动荡不息的纷争罢?
而如今,众百姓的眸光,都是不禁闪着热切,漾满信赖...
就是这个女子,在重伤之余,仍然屡出奇计,大破叛军,又亲赴摩空山,寻回北戎王和两位王子。
更何况...
在她怀中,那个欢喜跳跃的小小女娃,是北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公主!在女子奇缺的北戎国,那小小的生命,就是他们无穷的希望。
在此一时,此一刻,北戎国百姓的心中,早已有了共同的答案!
北戎王后,舍她其谁?
王驾在城中绕行一周,才拐入王宫大道。王宫宫门大开,留守王城的百官,齐齐在门外跪倒,大声道,"臣等恭迎王上回宫!"
端木赞摆手,淡道,"都起罢!"起身扶着甘以罗步下王辇,柔声道,"旅途劳累,你早些儿回去歇息罢!"
甘以罗笑道,"我身子已经大好,哪里就这样娇弱!"话虽如此,仍然由他揽着,踏入宫门,乘上宫内小轿,径直回承露殿。
宫道两旁,已经是草木新发,翠嫩绿芽从地底、枝头冒出头来,带来一片昂然生机。
端木赞策马在一旁相随,俯下头笑道,"十几日前,孤王命人在御花园种下满园的曼幽兰,再过几个月,应该和碧玉洲一样,满园兰香了。"
碧玉洲,六年前,和端木冶重逢的地方。
甘以罗神思略晃,暗道,"当初,若不是冶舍身相护,如今,我两个爱子,竟然不知道是何结果?"回过头,只听身后小轿上,传出两个爱子的戏闹声,不觉勾唇微笑。
说话间,已行至承露殿宫门。端木赞一跃下马,接过端木无双抱在怀里,才扶甘以罗下轿,唇角,掠出一抹神秘的笑意,牵着她的手,向宫门去。
甘以罗见他神色古怪,不由笑问,"赞,是宫中藏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吱呀"声响,两扇宫门从内打开,花径两侧,跪的满满的奴仆、侍女,齐声道,"恭迎王妃回宫!"
甘以罗一怔,不禁停步,凝目向众人望去。奴仆大多还是从前带入宫中的阉奴,也就是原来邑娄国将侯之子。
而...
清澈的眸光,透出一抹疑惑,掠向奴仆之后,跪伏的一大群侍女。
北戎王宫,只有极少的几个嬷嬷,并没有宫女,而此时,跪在花径两侧的,竟然有数十位之多。
成功的瞧见她眸中流露的诧色,端木赞唇角的笑意,越发深浓,将头俯过,悄声道,"爱妃,这些,都是裳孜国的公主,孤王将她们全部收入后宫,给你...为奴!"
"赞!"甘以罗身子一颤,速速回头向他瞪视,摇头道,"赞,你...你..."
话还没有出口,已被端木赞一指点上双唇,英挺俊朗的面容,都是了然的笑意,轻声道,"你放心,孤王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
话说半句不话,转过头,向众人瞧去一眼,吩咐道,"先起罢,一顷儿再来拜见王妃!"
"是!"众奴仆、宫女齐应,齐齐起身,躬身低头,退出几步,让出一条道路。
端木赞携着甘以罗的手向里走去,轻声叹道,"裳孜王那七十九位公主,孤王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处置。若是贬为庶民,任由她们自生自灭,恐怕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又是兵连祸结。"
甘以罗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公主虽然不比王子,但是只要被有心人利用,也很容易掀起波澜。
端木赞见她认可,轻轻舒一口气,续道,"可是,若是囚禁,这些女子,只不过是投生帝王家,实在并没有什么错处。何况,裳孜国破之时,最年幼的,还在襁褓中。"
甘以罗苦笑,说道,"可是我又如何使唤得了这许多奴仆?"
端木赞摇头,说道,"孤王思谋良久,如今无缺、无忌已慢慢长大,总不能仍然住在这承露殿里,总要另外赐宫殿居住。"
甘以罗听说要将两个儿子移出去住,心里有些不舍,说道,"无忌才五岁,无缺又粘着我,再多留几年无防。"
端木赞笑道,"你总舍不得,他会更粘着你,孤王打下的江山,日后总是他的,到时岂不是让群臣笑话?"
甘以罗横他一眼,说道,"无缺只是粘我,在旁人面前,可是懂事的紧!"
端木赞见她护着儿子,微微一笑,也不争辩,说道,"我只是怕你辛苦,他们成天缠着你,再乖巧,你总也要顾着他们!"
甘以罗点头,皱眉道,"只是这和这些公主有什么关系?"
端木赞道,"你带着无双,宫里只有几个嬷嬷,实在是无人照应。虽然有奴仆,却不如女子心细。这些裳孜国的公主,一年来孤王命人严加训导才带入宫中,一来在各宫服侍,二来也磨磨她们的心性。"
"磨磨心性?"甘以罗扬眉。
"嗯!"端木赞点头,说道,"再过几年,年长一些的慢慢放出,择人婚配,年幼的长起来,还召进宫来,等这些公主长成,全部放出宫,三个孩儿也已长成,岂不是两全?"
甘以罗听到后句,不由"嗤"的一声笑起,说道,"你这一番算计,竟然是多少年之后!"侧头想了想,叹道,"也罢,如此安置,总比囚禁一世强些!"
暗想他能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是在此事上动了许多心思,心中倒略觉欣慰。
转念又想起那些奴仆,不禁心中暗叹。这世上,除了端木赞,又有谁敢将这许多仇人的儿女,安置在身畔?若这些人暗中勾结,随时可以将他置于死地。
他的这种做法,除了对这些人的安置看管,是不是,也是对他自个儿的警醒?令他永远不会沉溺安逸,时时保持如鹰隼般的犀利,永远翱翔在高高的天际,做这大漠之王,无人能够超越?
别的人,纵然有这样的心思,又岂会有这样的胆色?
甘以罗仰首望着身畔男子,不自觉的,心中升起一抹骄傲。隔了片刻,才轻声道,"那些奴仆,恐怕是在王宫被牟章攻破时逃走,是四处寻回来的吗?生死攸关,纵然是私逃,也不算大错。"
端木赞点头道,"那时除了承露殿中八人全部丧命,旁的人尽数趁乱逃走,有几人投了牟章,在碧玉洲被向异擒获审出,我已传命处死,有十几个人,逃往大漠,寻到三人,旁的人..."
微微一停,向甘以罗瞥去一眼,心中略有不安,轻声道,"那时已经入秋,他们若无人带领,道路一封,恐怕难以逃出大漠。"
想到入秋后,大漠上随时扬起的大风狂沙,甘以罗心中不禁黯然。
当初,自己夏夜奔逃,还有尚勤带路,最后还几乎饱于狼吻。何况,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无人带领的奴仆?在那大风狂沙中,恐怕连埋骨处,都无法寻觅罢?
端木赞见她不语,又低声道,"剩下这些,逃出王宫,只在王城内或苍原洲中躲藏,战事安稳之后,有一些自个儿回来,孤王并没有责罚,另有几个搜城时搜到,也跟着回来,方才殿前跪的,都在了!"
甘以罗心底暗暗叹息,点头道,"不是滥杀无辜就好,这些奴仆,已服侍你多年,纵然你心中愤恨,到了此时,也该消了。"
端木赞苦笑,说道,"天大的仇怨,哪里记得了这么久?当年,只不过是孤王年少,又是满腔愤恨,才行事过激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