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只有司徒宰相吗?”龙椅上的人问道。
江天坚定答复道:“是的,的确只有司徒宰相夫妇。”
“如此,你就退下吧。”
听到这声命令,江天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进入了自己的序列中。
这样说来,事情就似乎很明朗了?
司徒宰相爱子心切,想要保住嫡出血脉,故而唆使长子越狱。这样的解释实在是合情合理。但是,其中却是疑点重重。且不论文弱的大公子如何以一人之力杀了所有狱卒,即便是司徒凌峰越狱成功,司徒明烨也是免不了要担起罪责来的。况且,既然是要越狱,又怎么会没有人接应而让司徒凌峰闯入仪仗队伍呢?
但是,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中所希望的事实是怎样的。
“既如此,传旨下去,宣司徒明烨上殿。”
司徒凌云回到相府的时候已经和司徒明烨透过了口风,所以他此刻正等在殿外。不多久,司徒明烨就低着头上了殿,刚一站定,便跪伏在了地上,脸几乎贴着地面,哽咽道:“臣司徒明烨教子无方,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惊了圣驾,还请皇上降罪!”
百里轩倒是并不着急说话,也不让司徒明烨平身,只从高高的龙椅上斜睨着他。满朝文武也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司徒明烨再这样的寂静中越发显得不安而焦躁起来。
许久,百里轩才缓缓道:“司徒宰相。”
司徒明烨浑身一个激灵,头更低了一些:“臣在。”
“朕听闻你府上的大公子与升平侯家的大公子关系甚好?”
满朝文武都是知道贺定远的人品的,司徒凌峰和他常常厮混在一起也是众人皆知的。可是,皇上此时提出来……似乎别有深意。司徒凌峰和那样的纨绔子弟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好的品行呢?而他与贺定远活动频繁,又是不是司徒明烨授意的呢?
司徒明烨很容易就想到了结党营私上面,以为皇上要问罪,忙道:“臣对此并不十分知情。”
“朕只是感到奇怪,既然司徒凌峰和贺定远的关系那样要好,为什么贺定远在家卧病多日,他却不曾看望过呢?”
原来并不是疑心他结党吗?
司徒明烨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司徒凌峰并没有去探望贺定远,而使他不至于背上这样的黑锅:“臣想,或许是犬子有心向善,忙于在家中诵读诗书吧。”
“有心向善?那又怎么会连杀两人?况且其中一个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兄弟!是什么样的诗书,竟教会了他如何杀人吗?”
龙椅上的人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威严,司徒明烨只听着这样的声音,便连抬头都不敢了。
“臣……臣失言了。”
百里轩冷哼了一声,这才开始进入正题:“朕问你,刑部尚书说,你曾经去看望过司徒凌峰,并且说了很久的话,可是确有此事?”
司徒明烨忙道:“皇上,请容臣说明。臣为官多年,办案要避亲疏的规矩还是知道的。臣本不打算前往大牢了,只是因臣妻萧氏思念儿子,臣这才带着她前去探望的。并且,臣并没有见到犬子,只是由臣妻代为问候。”
这话说得不假,但是不论是谁见了司徒凌峰,不论是司徒明烨或者是萧氏,他们和司徒凌峰有过交流的事实都无法更改了。
“那朕再问你,你可知道今天司徒凌峰逃出大牢,并且杀了一众狱卒,甚至险些杀了朕的事情?”
说不知道自然是假的。
司徒明烨跪伏在地,颤颤巍巍:“臣,臣教子无方……”
“朕就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
“很好,”坐在龙椅上的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你对此作何解释?”
这才是真正难的问题。
若是司徒明烨护着司徒凌峰,说出司徒凌峰很可能是被冤枉的,那么他就会被认为是唆使司徒凌峰越狱的元凶。但若是他对司徒凌峰的行为一概推脱,则又显得过于冷酷无情。
司徒明烨揩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沉痛道:“臣不知对此如何解释,在臣的心目中,犬子并不是这样的人……”
一句话,既将自己推脱了干净,又演出了一个仁慈的父亲形象。
“贺崇安何在?”百里轩忽然问起。
官员行列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匀称,浓眉方鼻的男子,答一声:“臣在!”
贺崇安,升平侯的大儿子,贺定远的爹,位居正二品,专司吏治。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司徒明烨明显变了脸色。
果然,接下来百里轩就对站出来的贺崇安说:“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处理了,你定要秉公办理,务必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贺崇安领命:“臣遵旨,定不负皇恩!”
司徒明烨知道,这是他的劫数。
就在刚刚,他还说司徒凌峰不去看望卧病在床的贺定远是因为不屑与其为伍。他只顾着在皇上面前与贺家撇清关系,却忘了势力强盛的贺家也在场。
千算万算,都是算不过君王的。
皇上的这一番安排,但凡是有眼力的都知道,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难司徒明烨。但是那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也不敢有怨言……
司徒明烨的嘴角只剩下苦涩,却还是依礼跪在地上,道:“臣……谢主隆恩。”
当真是皇恩浩荡。
很快,圣旨便下了:命贺崇安彻查此案,宰相司徒明烨暂停一切职务,在家待诏,直到案情查明为止。
司徒凌云又一次被皇上召见。
空落落的书房,依旧是一跪一坐两个身影。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有蹊跷?”百里轩的面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司徒凌云知道,皇上的心里对一切都有数,便也不会做无谓的隐瞒:“是的,今天的事情疑点很多。”
“你平身,向朕一一道来。”
司徒凌云叩谢了圣恩,站起身来,道:“臣只是一介武夫,修习了小半辈子武艺,所以率先注意的便只是那飞来的匕首。家兄是一介书生,而那发出匕首的手法却相当娴熟精准。除非家兄曾经暗中习武,否则这几乎不可能是他力所能及的。其次,他飞奔向圣驾的时候,肢体极其的不协调,看起来像是受外力所控制的。最次,他既然是越狱,又是一副惊慌模样,便不大可能镇定地杀完所有狱卒。”
果然是这样。
百里轩锐利的眸子一扫而过:“那……你是觉得凶手另有其人?你的兄长是冤枉的?”
皇上方才在大殿上已经给出了答案,违拗了便是逆了圣意。
司徒凌云面不改色:“臣只是个武夫,因而只会分析这些。若是说到家兄是否有此动机,或者是否真的是受到教唆而越狱,一切自有圣断,臣不敢妄加揣测。”
“你倒是机灵!”百里轩绕有些兴趣的挑了挑眉梢,“朕让你留下查看周边,你是否查到了什么?”
“不,臣什么也没有查到。”司徒凌云答道。
“哦?”这样一来,倒是有了些意思,“那看来这件事真的只是与你兄长有关了?”
“臣不知。”司徒凌云的话很明白:我只管好我自己的职责,但是我并不对真相做评判。
他就像是一条滑不溜手的鱼,直教人把握不住。
百里轩却忽而面色一沉:“那朕就说一些你知道的!越狱杀人,刺杀君主,这是诛九族的罪过。一旦查出,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言下之意,若是司徒凌云再不说明自己的观点的话,便要治他的罪了吗?
诛九族的罪过,司徒凌云当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只是,这个后果却绝对不会来到。
司徒家如今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不管是司徒明烨还是司徒凌云,所以皇上定然也不会为了这样一桩他明明知道有隐情的案件而诛了司徒家的九族。他将这件事归咎于司徒明烨,不过就是想要给司徒明烨敲一个警钟罢了。
近年来,司徒明烨与朝中的一些人来往密切,并且做了不少违拗皇上心意的事情。他自以为皇上并未察觉,但是他错了。
什么也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只是并不急于处置他罢了。
皇上要看着他苦苦经营,然后一朝毁灭。
当然,司徒明烨的能力也是公认的。所以皇上并不会给予他多大的惩罚。就像司徒凌云,即便皇上想要处置他,也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刚刚战胜而归,却又一朝获罪,这样只会寒了天下有志报国者的心。
“臣若是真的因为家兄之事获罪,也无话可说。一切但凭圣上裁决,臣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忠而已。”司徒凌云心中虽有底气,却也不能妄言来惹怒龙颜。
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向来如此。
百里轩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尽忠而已’,但愿你能做到!”
司徒凌云站着的姿态甚是谦恭,教人挑不出错。听到百里轩这有些震怒的话语时,他也没有慌乱:“臣定当竭尽全力。”
百里轩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司徒凌云,看着看着,却又忽而笑了起来:“也罢,这世上也不只是你司徒凌云一个人武功高强。”又指着司徒凌云的左手问道:“你的左手怎么了?”
司徒凌云的左手上,赫然包扎着一条黑色的布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