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分道扬镳
除夕夜,宫里灯火明亮。
李应逢觉得家宴热闹得让他心有不安,中途便独身而出,随意倚在根柱子上失神看着远方,满脑子想的都是陆介在那边可过得好。
但此刻,陆介于他无非是被荆棘裹着的玫瑰,想要靠近,但却只能望而止步。胡思乱想之际,听得身后有一姑娘细微的惊呼声,李应逢转头去看。
原是个宫女与一个侍卫。
那宫女拉着侍卫臂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亮堂堂的,“期哥哥!你怎的来这儿了?”
“今夜除夕,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怕你想家了,给你带了些伯母做的糕点。”那侍卫从怀里掏出用帕子裹着的东西。
宫女神色有些动容,从里面挑了一个粉色的出来,轻咬一口,含笑点头,“好吃。”忽的又神色一变,“期哥哥,东西既然送到了,你就快些走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那侍卫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没事的。还可以再多陪你会儿的。”
那宫女甜甜一笑,有些羞涩。
不再传来谈话声,李应逢转身就走。不是回家宴,而是溜出宫。
他现在无比想立刻马上出现在陆介身旁!
他前脚出宫没多久,这后脚郑良子便在找他了。
“在找什么?”李延基含笑看她。
“应逢去哪儿了?方才都还看得到他的,怎的一出去,就没回来过了?”
李延基拉住她手,眼底光芒一暗,“不必担心,许是放心不下好友吧。”
在去年这时,应逢便告诉郑良子一些惊人事情,她当然明白这好友指的是谁。虽厌恶,但她到底心软,“由他去吧。”
李延基点点头,没在多言。
赵府离皇宫不远,李应逢蒙混出来,不出几刻便至赵府大门。那赵府守卫忽的看到二皇子出现,原本困倦十足的双眼瞬间来了精神,站直身子,“二皇子。”
李应逢跟一阵儿风般的冲了进去,那两个守卫目瞪口呆,一个有些口吃的高个儿护卫道:“拦,拦,还是不,拦啊?”
另外一个护卫,吸吸鼻子,将外衣收拢,“就当没看到吧。”
“请问姑娘,陆介在何处?”
那个被李应逢拍肩膀,手里捏着不少炮仗的小丫头转过脑袋,盯着那俊脸,愣了许久,脸突然爆红,炮仗险些掉地上,那小丫头眼睛一转,张开双臂,“大哥哥,你若抱着我走,我便给你带路。”
李应逢:……
那小丫头搂着李应逢脖子,在他怀里欢喜给他指路,“喏,就在那儿了!”
李应逢顺着她手看去,只见一堆下人围在一棵树下,热闹的在挂小灯笼,而陆介没去掺和,他像是被隔绝在热闹之外,一动不动,仰头安静的看着他们。
“来,站稳。”李应逢把这个小姑娘放下来,深吸口气,往那边靠近。
走近时,陆介便转头,在看到来人是李应逢后,脸立马拉下来,就在他准备张嘴让他滚时,那人竟一把拽着他手腕转身就跑。
陆介满脸惊诧看着他后脑勺,倒没挣扎。
那两又开始打盹的侍卫,听到脚步声,立马恢复精神,在门口站的很直,眼睁睁看着那一白一红两个身影远去。
结巴侍卫总结道:“那,那是二皇子带着,陆公子,跑了。”
“我不瞎,看到了。”
“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装没看到呗。”
“嗷。好。”
李应逢拖着他一路往外奔跑,原因无他,他看到那赵时有了,下意识的就拖着陆介跑了。他们停在了一条热闹街道上,此处人来人往,街道上方还挂满了许多红色灯笼,好不喜庆。
“拖我出来作甚?”陆介甩开李应逢一直拉着他手腕的手,瞥了眼不远处正在运送烟火的人家。
李应逢无措捏着衣摆,“我……”
陆介瞄了眼他那纠结表情,“既然没个所以然,那我便回去了。”说罢转身便走。
“别走!”李应逢又去拉他,一副俯首做低的样子,“至少今天。让我陪着你如何?”
“不必。”陆介微微仰起下巴,语气间解释疏离,也没把话挑明“补偿,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还轮不到你来。”
李应逢失落底下脑袋,“我不是的……”
看他这样,陆介皱眉,虽发生这种事,可他这两年是真心待这小子的,且这事若真要追根溯源,可以说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顶多就是跟着他姓个李是那人儿子,陆介叹了口气,“这些事情由不得人的,不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的。”
活在这个朝代,不就是这样吗?就像陆介爹爹说的,他每一次上战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高官贵族者,不过是飘在大海上的一粟,在其中跌宕起伏,每个人的结局或许轮得到自己说了算,亦或者别人来替你做主。
“愧疚之意今后恐长存你心中,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这般……俯首做低,卑微?李应逢,这样可不像你。现在以至于今后咱们都不会像以前那样要好了,可是你真不必这样的,虽然我看你碍眼……就这样吧。”陆介伸手拍拍他肩,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不起……”李应逢盯着眼前这个比他还年幼些的陆介,眼底水光抖动,初认识时嚣张扎眼的不行,而此刻的他却锋芒尽敛。李应逢忽的上前,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搂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我……”李应逢嘴巴还在开开合合,可正逢不远处烟火升到最高处时炸开,这后半段陆介一点儿都没听到。
陆介推开他,扯着嗓子说:“啊?什么?我听不清?”
李应逢摇摇脑袋,没有再说一遍,陆介不以为然,移眼看着天空中的不断炸开的烟花,李应逢则依旧认真看着他侧颜,两人再无话。
今夜后,两人便再也未见过。
开春时,李应逢回琅房。而陆介,却是跟着罗观止上远去边疆,不知归时。
陆介先他几日离开,翻身骑上踏雪,稍作停顿,陆介早感觉到有目光紧紧贴着他,是谁的可想而知,但他没回头,驱马走了。
几日后,郑以愿则是跟他表哥一起去了琅房。一路上郑以愿都频频打量他表兄,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没了陆介的琅房当真安静了许多,但郑以愿却觉得十分的无聊,没了跟他吵架的陆介不说,他表兄也终日一副别去打理他的样子,就连那陆介狗腿子程己也不在这里……郑以愿再次叹气,双目无神的趴着。
“先生。”李应逢带着剑而来。
“嗯。”司曳上下打量眼他,叹气,“心又不定。”
李应逢垂下眼帘。
发生了什么事,司曳自是清楚,他往旁边挪个位置出来,“如此练习没用的。可要与先生谈谈?”
李应逢坐到他旁边,不语。
司曳理着自己长发,“你若在这么一蹶不振下去,唯剩的陆介,你也留不住。”见他还不说话,他又道:“你是皇子,没准未来还要肩负更大的责任。今后你要面对的事情,或许比此次的事情还要流更多的鲜血。”
“你自幼在宫里长大,一些东西与你而言已见怪不怪。失去一样喜欢的东西,你便这样要死要活的,那接着此事你还会失去更多。应逢啊,不是每次都有人来拯救你的。先生我也不喜多管闲事,惹得自己一身麻烦。”司曳转眸,“你啊,与你父皇不同,心善,是好事同样也是坏事。你将善恶分的太明了了,太累了。”
“应逢,世间之事绝不是非善即恶。有时,分的太明确,困住的是自己。阿介也是,虽他平日顽劣轻狂,但他却明事理,晓仁义,存家国大义,此时他这般让我很是心疼他。他的,这便是他们一族为何在军中如此受爱戴,甚至出现认人不认令,从而让某人畏惧忌惮。凡将人推向高巅之事,许会遭其吞噬。”
“阿介虽年少,但他迟早也会面临这一遭。你明白先生的意思吗?保他不易。容不下就是容不下。”
“知。”李应逢手渐渐收紧。
“若你再被这些事情所困扰,便回宫吧。”司曳往后靠,半阖着眼,“若一直心不定,还呆在此处,是学不到什么的。”
“是先生,学生知道了。”
“今后,你们二人路的长短,完全取决与此事之后。是死是活,你们要尽可能的抓住啊。”司曳又看了几眼李应逢,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笑意,摇摇脑袋,“哎,少年人心思呐……”
李应逢对上司曳那双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挪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