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文稳住心神抬眼一看,自己正前方盘坐着一位已经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老喇嘛,老喇嘛看着他微微一笑随后将头缓缓低下,而梵真此刻正跪在老喇嘛身前低声诵经。
是净土宗的《往生咒》,据说可以助亡人早生极乐,这梵真还真是兼包并蓄,佛门八宗的神通都有所涉猎。
再向四周看去,好么,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都是黄教的僧众一个个面露悲愤,为首一位大喇嘛还有贡布此刻也在低声诵经。
过了一会,几人诵经完毕,跑过来了好几位喇嘛将中间老人的尸首郑重其事的收进了一个金色的布袋之中。
此时那位为首的喇嘛才开口说话道,“无量寿佛,贡布,仁增活佛就是发现你们身处险境,才耗尽了体内佛力同时又借助此处金塔之力把你们传送进来,结果导致的力竭圆寂,”说着,看了一眼两个背轿,继续说道“希望你不要让他白白牺牲。”
“丹增,我带回来了转世灵童,金瓶掣签之后我会为选中灵童灌顶。”贡布并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诵经的姿势。
这位叫丹增的大喇嘛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金塔所在的大殿,谁也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眼角闪过了一丝阴狠决绝。在场所有的僧众全部站起身依次跟在他的身后缓缓离开。原本倍显拥挤的大殿一下子变得格外空旷,只留下朱瀚文一行几人和排成一列的五座金塔。
“终是连累了你们,没想到丹增的执念已经如此之深。金瓶掣签之前你们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占堆、多杰你们更是要时刻打起精神保护灵童,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贡布站起身,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那个喇嘛要对咱们动手?都已经大兵压境了,还有心思内耗?”朱瀚文不解道。
贡布抬起头看了一眼朱瀚文,朱瀚文一看贡布的脸,被吓了一跳不由得的退后了两步。
“你?!”饶是朱瀚文自觉心智足够坚定,此刻仍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原本贡布大喇嘛虽然年逾七十,但是浑身上下筋肉虬结,一团精气神比寻常年轻小伙子都要强上不少,古铜色的皮肤,深眼眶大眼睛,鼻梁挺拔,嘴唇厚重,光看面貌就是一位耿直敦厚的得道高僧。可是现在的他整张脸都已经塌瘪了下去,一双嘴唇因为没有牙齿的支撑已经萎缩到了一起,双目昏黄,原本两道浓眉也已经全部掉光,眼皮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想要睁眼都十分艰难。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与他全身的肌肉形成巨大的反差。
“无妨”贡布淡淡说了一句,再次将头地下,高高的黄色僧帽将他整张脸再次全部遮挡住。“只要活佛坐床,便能重新引动万佛来朝,到时候佛光普照藏地,魔物之围不攻自破。”
朱瀚文似乎听出了些眉目,有活佛魔物自破,没有活佛魔物肆虐,莫非。。。
贡布并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继续说道,“活佛坐床之后,一切自会明朗。五日之后,金瓶掣签。”
说完贡布缓步走到金塔跟前,再次盘膝坐下,占堆和多杰对着贡布的背影一躬到底,随后将背轿放在自己面前,也盘膝坐在了他的身后。朱瀚文跟侯烈、梵真、杨远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梵真佛法虽然精深,但是对藏地规矩却不甚了解,毕竟佛经里面不讲风土人情。朱瀚文大概知道一点规矩,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伙人不受人待见,贸然出去乱闯很可能让人抓住把柄,思来想去,四人也只好在三位喇嘛外围坐下修炼起来。
这五天,几人好像被完全遗忘了一般,既没有人过来探视,也没有人过来送水送饭,万幸之前在九阵塔的时候存了些鱼和水果,三位喇嘛也带了足够的干粮,众人百无聊赖吃饱喝足就只剩下修炼一件事情。只是朱瀚文每次偷眼打量贡布,都会发现他身上肌肉正在缓慢的干瘪。
终于,到了五天之后,那个丹增再次带着一众喇嘛来到了大殿门口,“不愧是六大寺之三的堪布,贡布你这份心性和坐功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语气中除了讥讽和愤恨,当真还有几分钦佩。贡布大喇嘛此时终于站了起来,这五天他就一直这么坐着,不曾移动半分,连厕所都没上过。众人再看他此时的样子已经与寻常的耄耋老人没有任何分别,甚至还要更加憔悴几分。
丹增看到他如今的样子,眼神中带着得意,脸上确实依旧严肃,“今日金瓶掣签,整个藏地共找到4位灵童,由于失态紧急掣签之后立刻举办坐床仪式。”
贡布听到他说共4位灵童时,眼角轻轻的跳了跳,好像没听见一般,带着众人走出了这座大殿。丹增等人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一条极为漫长的长廊,从红宫来到了白宫的正殿,此时整个正殿已经经过了明显的装点。高有三丈有余的正殿四周挂满了巨幅唐卡,一排排蜡烛将整个大殿的每个角落都照的分毫必见,大殿正中,一个巨大的鎏金佛像面前,一个巨大的香案上一尊纯金打造的宝瓶静立其上,香案前已有两个小男孩盘坐在坐垫之上。
丹增和一众喇嘛走进大殿后,先向两个小男孩行了个礼,随后对佛像行礼参拜。而贡布进来之后只对佛像行礼没有理会那两个孩童。丹增并没有指责他的无礼,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不想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贡布施礼完毕,示意占堆和多杰将背轿放下,然后亲手将蒙在背轿上的黄布揭掉,露出里面两个有些不适应强光还眯着眼睛的小男孩。
“请两位灵童到佛前等候金瓶掣签。”贡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些。
两个小男孩从背轿中爬了下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就要往金瓶方向走去。就在这时异变突起,离两个小男孩最近的占堆突然暴起,一拳打向一个灵童的头顶,就在这危急时刻
站在占堆身旁的侯烈好像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上一用力直接将他的手臂生生折断。
“啊~!”一声惨叫,将还在震惊中的众人惊醒。占堆还想对灵童动手,侯烈的右手好像庖丁解牛一般将他四肢的关节全部分解,眼看占堆已经被制服只能在地上蠕动,丹增身后一个老僧突然一指点出,一道金光打在占堆的眉心之上连同他元神和生机一同绞碎。
“住手!”丹增发出一声怒吼,“留他活命!”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占堆此时已经气绝身亡死的不能再死了,丹增回过头怒视那位老僧说道,“你为何要将他杀死,如今死无对证,如何才能找到指使之人!”
“基巧堪布,是我一时气愤,还请基巧堪布责罚。”那老僧连忙跪倒在地,激动道。看上去真好像是知道自己一时错手,坏了大事追悔万分。
“将他带下去,罚他打扫塔殿十年,十年之内不得离开塔殿半步。”
“是!”两个喇嘛过来将那老僧架了出去。随后又跑过来几个小喇嘛急忙忙将地面打扫干净。
“现在失态紧急,占堆的事等魔物解决之后在做彻查,现在开始金瓶掣签!”丹增见打扫完毕,立刻高声喝道。
朱瀚文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说不出的轻蔑。他当然记得,当初转世灵童在背轿中给他手势,当时灵童指了指背着另一个背轿的占堆摆了摆手,示意朱瀚文这个人不可信,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占堆一直表现得非常正常,他只好暗中让侯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侯烈这个人平时本就不爱说话,摆着一张臭脸谁也不敢跟他套近乎,让他盯着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察觉异常。
没想到,这家伙如此隐忍而且演技惊人,一直到他暴起发难前一秒都没有人察觉。再看丹增这套表演明显是提前排练过无数次,演技之拙劣,表情之做作,城府之浅薄,真是可惜了占堆这样的王派间谍。
反倒是贡布,从头到尾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般,这老家伙肯定也是提前有所察觉,不然绝不可能如此淡漠,再看已经被他揭掉此刻还握在手里的两块黄布,朱瀚文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原来这老家伙早就留了一手。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这几个人也防备着占堆的呢?朱瀚文想了许久也没有理出头绪,姜还是老的辣。
占堆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金瓶掣签的进行,就见贡布从怀中掏出了不知何时准备好的两道金签上面写着两个转世灵童的姓名,生辰,家室等身份信息,丹增也拿出了两个金签,二人双手合十夹着金签对着金瓶遥遥一拜,金瓶瓶口射出两道金光,将二人的金签飞速吸入瓶内。就见那金瓶周身上下金光忽隐忽现,似乎实在甄别金签的真伪。
不一会,只听“扑——”的一声,一只金签从瓶口喷出,径直飞到了丹增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