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杀了两个人，可以领到不少赏钱。”牛承拍拍姬云的肩膀，试图安慰他的情绪。
姬云没有说话，牛承摇摇头，不少年轻人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的表现，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既然姬云不想说话，也不想做其他事，牛承决定不再勉强他，自己走到一处稍微干燥点的地方，靠在帐篷的墙上眯着眼休息去了。
事实上现在姬云还处在一个巨大的震撼当中，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成长的人，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杀人，而且还是用冷兵器！那些残肢断臂一直在他眼前晃动，尤其是王二毛的头，仿佛一道催命符，紧紧贴在他的心上，要是自己刚才没有愣住，要是自己还在奋力抵抗，也许二毛就不会死！
自己到底是软弱无能，还是真的如自己说的那么善良？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好人，那为什么自己还要杀了那两个匈奴人？为什么自己可以做到舍生取义，却做不到放下屠刀，任人宰割？佛祖可以割肉喂鹰，为什么自己不行？
想到这里，姬云不由得摇摇头，自己怎么配和佛祖相比，人家说救苦救难渡人向善的大贤，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刚才杀匈奴人，自己是为了保命吧？杀第二个人的时候，自己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是疯狂地想为二毛报仇而已！如果不是匈奴人杀了二毛，自己绝对不会杀人！
可是，现在是我们在进攻匈奴啊！
矛盾的，一切都是矛盾的！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姬云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有一股对自己的无名之火，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化为灰烬一般，烧的自己生疼。
雨慢慢停了，原本安静的营地里却又突然吵闹起来，火头营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到了营地。岳乙三人来到营地门口迎接，粮草事关军队存亡，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自然得小心关照。白市一一清点了运进营地的粮草，确认除了必要的损耗之外在没有其他丢失，三人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
“军侯，早些休息吧。”石超肃立在岳乙身旁，但见伙头营安定下来，出口劝道。
岳乙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哪有心思睡得着，这次出来一共才带了两百骑兵，这一战就基本打完了，还没能全歼胡人，实在有些丢脸啊。”
“军侯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我军跋涉一日早已精疲力尽，而胡人则是以逸待劳，而且这一战怎么算也是我们胜了。”石超心里也对于一战就让骑兵全部覆灭感到耿耿于怀，但如今军心刚定，身为主将的人更需要冷静。
“胜？”岳乙啐了一口，“一千人对两百人，不仅没能将对方全部击杀，自己还损失了几百人，这怎么能算胜？”
白市刚刚把最后一车粮草安顿好，看见岳乙和石超二人站在一旁正在谈话，于是紧赶两步靠近二人：“军侯，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
岳乙点点头：“老石，你去统计一下具体的损失情况，老白，你跟我走，商量一下明天的计划。”
白市和石超抱拳朗声回答，然后各自离开了。
一直走回到岳乙的中军大帐，白市才开口道：“军侯，您不用如此自责，今天的事实在是有些意外了。”
岳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双眼微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是意外，也是我们自己的失误啊，要是提前派人查探一番，这场仗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其实打这么一战也好。”白市也坐下来，轻声说道，“我们前锋营此次的任务是为蒙恬将军的大军开路，按理说应该多挑选些经验丰富的百战之师，但事实上这次选人的时候，蒙恬将军却放进来不少还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想必是有他自己的用意吧。”
岳乙睁开了眼睛：“经过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似乎是这样的，莫非蒙恬将军是想利用这次主动出击，来历练这些新兵？”
“上位者的心思，我们又怎么能猜透呢？”白市摇摇头，苦笑着，“不过今天这一战，倒是打醒了不少士兵，这也是一件好事，面对两百胡人的时候历练心智，总比面对两万胡人的时候要来的轻松吧！”
“唔……老白你的话不无道理，虽然这一战我们损失不小，但本来我军的骑兵就不如胡人，只要精锐材官没有收到毁灭性的打击，我们大秦军队就还是能将胡人一网打尽！”岳乙恢复了一些神采，说话也显得精神了些。
“军侯明鉴。”白市抱拳回礼。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明天我们就休整一日，后天再出发！”
“诺！”白市再次抱拳，然后起身走出了帐外。
……
姬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块草垫上，靠着一根木桩。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已经不知道被谁包上了布条。自己真的是太累了，居然连有人帮自己包扎都没感觉，这个劳累不仅仅是赶路和厮杀带来的身体劳累，更多的还是杀人之后因为精神的巨大冲击导致的。
处境不同，心态也必须不同，姬云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在和平年代了，这个时代是一个吃人的时代，是一个当权者大手一挥，百万贫苦百姓就可能横尸荒野的年代！尤其是在这边关地区，中原人和游牧民的矛盾不可调和，他们可不像后世那般相亲相爱，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杀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二毛的死难道不是真真切切地将这个命题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吗？
姬云再次摇摇头，将其他矛盾复杂的想法扔出脑外，既然自己已经杀了人，从今天起，就要将那些和平年代的思想全部抛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搏出一片天地来！风雨早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盆，还因为油脂的炸裂发出丝丝响声，火光映衬在姬云的眼里，仿佛如皓月当空般洁净，照亮天际。
修整了一日的前锋营又恢复了出发时的锐气，大军向草原的深处徐徐挺进。这一次岳乙要谨慎得多，将手里唯一剩下的十几个骑士全部派了出去作为斥候，力争保证自己周围数十里之内没有敌人。三人根据出发前蒙恬将军下达的命令，整整讨论了一天，最后决定让前锋营往阴山西边行进，顺着狼山的北麓寻找匈奴的军队，并且利用狼山的地势打击对方。
姬云的精神也好多了，行伍里又恢复了平日里轻松的气氛，至于王二毛的死，大家能做的也只能是等回去之后给他家里多送些钱财了。
虽然狼山靠近秦国，这里已经基本被匈奴人抛弃了，但这附近水草实在丰沛，还是有些胆子大的匈奴人在此放牧，前锋营这一路过来，捣毁了不下十个小规模的匈奴牧民营地。姬云虽然已经对杀人这件事放下了，但面对普通牧民他依然下不去手，趁大家不注意，甚至偷偷放跑了两三个牧民。
第四天的上午，前锋营再次面对上了一队匈奴士兵，好在这一次对方也没什么骑兵，尽是些步卒，双方接战一阵，对方就慌忙撤退了。岳乙不希望放走对方，前锋营便开始了疯狂的追杀，因为一连串的胜利，让大家都有些得意。
前锋营追至午时，竟然跟丢了对方，匈奴人就像从来没有在茫茫的草原中出现过一样，就这么消失了。“军侯，现在怎么办？”石超骑着马来回奔跑了好几趟，最后不得不承认找不到匈奴人的踪迹。
岳乙回头看了看前锋营的士兵，有些懊恼地回答道：“他娘的，这帮胡人怎么跟兔子一样，转眼就不见了，就凭现在咱们这点人，也不可能散出去找。”
白市点点头：“嗯，我们毕竟对草原不如胡人那么熟悉，这种情况下还是稳妥些处理比较好，不如先在此扎营，然后派斥候四下寻找？”
“就这么办吧！另外还要派人回去联系蒙恬将军，就说这一路都没什么抵抗，看来胡人的主力不在这边。”随后岳乙下达了埋锅造饭的命令，前锋营士兵们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下来。
“不过还真是奇怪，我们追得这么紧，他们是用什么办法躲开我们的耳目逃掉的？”石超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疑惑，“不会是有诈吧？”
“确实有些蹊跷，不过胡人愚笨，哪里会使出什么诈来？”岳乙得意地笑起来。
就在三人准备下马休息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扬起一阵沙尘，一条黑线出现在天地的交界处。
“那是什么！”岳乙惊呼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是骑兵！”石超神情严峻，眉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白市赶紧打马上前：“军侯，赶紧下令撤退吧，起码要找到一个高处，不然面对这么多骑兵，我们必败无疑！”
岳乙稳了稳身形，点点头：“传令，撤军！”
刚刚放松下来的前锋营士兵又突然被命令撤退，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加上百将的呼喊呵斥，整个营地看起来混乱不堪。岳乙急忙打马往会跑，刚跑不出两步，就看见一个骑兵疯了似地朝自己冲来。“慌什么！”石超赶前一步，拦住那个骑兵，大声骂道。
“回军侯，不……不好了！”骑兵气喘吁吁，看得出来刚刚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冲刺。
“怎么了？”岳乙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立刻问道。
“从狼山那边来了一大群胡人！”
“什么！”岳乙一声大喝，把身旁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白市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手在空中拍得啪啪响：“中计了！我们中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