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依旧不语，也正如孙青芜所言那般，没有再去看她一眼，只是紧皱着眉头施法去将漫天的仙力涌进相生杀之中。
“一望不见君，心断绝，几千里...”
孙青芜的眉宇间带着极淡极淡的茫然，那丝茫然之中似乎又糅杂着极淡极淡的悲切。
她的面容早已被血染红，卧在剑阵中，便是留下一滩血迹。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枫华，当年你收我作徒的恩情，早在上千年的时候我便还清了，如今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将我锁着这剑阵之中，又是作何？！”
孙青芜的声音空灵的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眼角划落的血水早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她艰难的从剑阵之中爬起身，周身鬼气大盛，手中也是赫然凝聚出一道白骨鬼剑。
“啊！！！”
那凄厉的叫喊声，听到洛清菲几人一阵心疼胆寒。
随即只见无数的鬼气从她身上凝聚到那柄白骨鬼剑之上，几乎是一瞬之间，‘噌’的一声划破天际，直接将枫华的剑阵结界破出了一个洞来。
“孙青芜！你还不给为师退回去！”
枫华惊异的看了孙青芜一眼，随即长袖一挥，先前被孙青芜破掉的剑阵又化作水色长剑回到了他的手中，仙力顿时注满剑身。
“枫华，你还要做什么，是想要在毁了我另一边的脸，还是再次废了我的修为？”
孙青芜一步一步的艰难着朝着枫华走去，一滴又一滴泪水顺着眼角又被鲜血染红滑落，幽幽的开口：“你我师徒情谊早在千年之前便就恩断义绝，既是如此，你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你......”
枫华一怔，只感觉心头某一处猝然一疼，甚至疼的叫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他死死的盯着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的孙青芜，终究还是狠下心来弹了弹水色长剑。
只听见一道剑啸划过，那柄长剑猝然飞射没入孙青芜的胸口，鲜血四溢，整片天空隐隐的被血气笼罩，又凝聚出点点血珠，恍若下了一阵血雨，惹得遍地尽是怵目的血迹。
“青芜姐姐！”洛清菲惊呼出声，想要飞身而去，却又被平不思给拽了回来。
“你去能做什么？”
“我...”
彼时，枫华那处静的恍若只能听见漫天的剑啸声，不知道是何缘故，孙青芜被刺穿胸口的时候恰巧靠着那株相生杀格外的近，鲜血一时间染红了整株相生杀。
“为...你为什么不躲？”
枫华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刚想着上前接住孙青芜的时候，却又见那株相生杀血光大盛，先前他渡过去的仙力又是顷刻间往回涌，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连着漫天的仙力一时间全部回到了他的体内中。
枫华神情微怔，本来惨白的容色也是恢复了一些血色，连着原先已是枯槁的白发也是变回了熠熠生辉的银发，整个人又是之前那副仙气缥缈的感觉。
而洛清菲，也是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自枫华身上飘出来的那股仙力威压。
枫华他...他的修为又回来了？
“你...你竟然设计要我杀你？”
枫华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青...”
孙青芜的眉宇间带着茫然，若不是先前她手中白骨鬼剑中的强大冥力将她护着，此时她也该是要坠落山底。
她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却终是字字清晰：“你...你是...你是我的师傅啊...即...即便师傅不要青芜了...青芜又怎么...又怎么可能不要师傅？”
“青芜...青芜最喜欢...最喜欢师傅了啊...”
“不！”
枫华那双冰冷的眸子中终于划过一行泪水，他亟亟的朝着孙青芜飞去，可还不等他靠近半分，就又被孙青芜身上强大的冥力隔绝在外。
继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先前被孙青芜血液染红的相生杀血光越来越盛。
在那刺眼的血光之中，隐隐的有一道曼妙的身形渐渐的幻化出现。不过是几个弹指的功夫，血光褪去，先前的那株相生杀蓦然的就化作了一女子。
那女子黑发如瀑，眉眼之间似乎和孙青芜有着八分相似，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面容柔和而静美。
此时，那女子正安静的闭着眸子，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之中。
“蘼...蘼儿...”
枫华身形陡然一震，他看了身前的孙青芜一眼，握住水色长剑的那只手不知为何的竟有些颤抖。
他思忖了许久，终究还是一步一步的朝着那粉衣女子走了去。
孙青芜的神情似乎更加落寞了，她望着枫华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满脸泪水。
看啊，那人就是她的姐姐。
如今她和姐姐比起来，竟什么都不是。
姐姐依旧还是貌美如初，岁月也是不曾在她的面上留下一点点的痕迹。
可她呢，已然变成了一只又老又丑的老妖精，即便她都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更何况枫华呢？
“青芜姐姐...青芜姐姐她怎么了？”
洛清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孙青芜的身上，此时陡然的见孙青芜的身形越发的苍老了起来。
而她身上原先的那股强横冥力，也是源源不断的涌进孙青蘼的体内。
“滴不尽...血泪相思抛红豆，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一时间，孙青芜声音空灵的就像是从远方破空传来，紧接着只看见她原先一身的鬼气顷刻间化作淡金色的灵气，而她那一身被鲜血浸透的黑裙，也是慢慢的化作一件浅黄色的衣衫。
叫人有些称奇的是，孙青芜本来才刚刚变为苍老的身形，竟然又慢慢的变回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彼时，枫华自然也是发现了孙青芜的变化，他有些失神的看着浮在空中两眼无神的孙青芜，嘴唇微微的动了动，似是想要上前去抓住什么。
“大叔...青芜姐姐...青芜姐姐这是怎么了？”
平不思闻言一时间没有说什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先前我同你说过的，世间安得两全法，枫华选择了其中一个，就必定要舍弃另外一个。”
“天命不可逆，枫华这一场与天地的争斗，终究还是败了。”
洛清菲一阵失神，不等她说什么，只见空中孙青芜身形越发的虚幻了开来。
她轻启红唇，声音也在没有了先前的柔情，乃是一片的冰冷之意：“枫华，其实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肖想过什么，我只是想做你的小徒弟，只是想一直待在你的身边而已...”
“可是...可是你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曾给过我，我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
“毁容之痛、续命续魂续魄之苦，这一身的剑痕，淌干的血，流干的泪，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拜你所赐。”顿了顿，孙青芜的眸子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悲悯：“可是即便如此，你却终究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到底...到底哪里对不起了你，明明姐姐没来之前，你还是亲手教我剑诀教我功法的...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枫华闻言，眉宇间似是有些动容，他偏过头，不敢再去看孙青芜的脸。
“如果这所有的事情能追溯到最开始，我情愿从来不认识你...这样...于你...于我，皆是一件幸事。”
孙青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待最后一个字吐完了之后，只见她的身形猝然在这空中消散，化作漫天的淡金色流萤飘飘摇摇，倾洒而下。
流光褪去，只见孙青芜消散的地方又有一块淡金色的灵石渐渐凝聚而成，随着这块灵石的出现，一时间整座相负山皆是被一道强横的灵力席卷。
司寇枯珏的身形也是微微一震，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那浮在空中的灵力。
“寂灭相生杀？”
平不思也是皱了皱眉，惊异的看了司寇枯珏一眼之后，才沉吟了好一会，似是在想些什么。
“滴不尽血泪相思抛红豆...”
洛清菲茫然的看着孙青芜消散而成的漫天流萤，喃喃的道：“此时青芜姐姐便又是一个被这无情红尘抛弃之人。”
“情似蛊，能入骨，噬心魂。”洛清菲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萦绕起了一丝浓浓的悲切，这种悲伤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朝她袭来，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那...那青芜姐姐...真的就死了？”
平不思微微的颔首，说起来孙青芜同他也是有些交情的，此时眼睁睁的看她死去，心头倒也是浮起了一些异样：“嗯，她将自己的魂魄以及冥力全部渡给了孙青蘼，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灰飞烟灭。”
话毕，还不带洛清菲回什么，只见后山又是一阵鬼气滔天，顷刻间就见一道灰色的雾气自天边飞射而来，紧接着就又见那道灰气之中，渐渐的幻化出一道人影来。
“桀桀桀桀，我是不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来人赫然正是冥主亓阑时。
只见他飞到那块散发着淡金色流光的寂灭相生杀前，将灵石收回到手中的时候，才似笑非笑的看了枫华一眼，淡淡的道：“看来枫华掌门已经做出了抉择了啊。”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怎么样，这与天斗与地斗，可还叫你觉得其乐无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