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士(二十四)
常一凡屏住呼吸走开几步,径自到亭子里坐下。耳边听得亭亭还在毫不停歇地吐,心中咋舌,她到底吃下了多少东西啊!
刚才那一指正中胃经,不把腹中之物全部吐空是停不下来的。好容易吐完了,亭亭狼狈地跑回房中洗漱。另一边阿诚从树影中伸出个脑袋对着一凡虎视眈眈。一凡冲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一切正常,他才一脸不快地缩回头去。
亭亭再度出来时,情绪已平静了不少,她知道常一凡有话要说,便只是安静地等着。时间似乎又倒回到阿诚受伤之前,亭亭总是安静地等在一旁,无比乖巧。
“我师父虽然一身都是毛病,可是他对于武功的看法,有一点我是极赞同的,会伤及自身的武功就如同反噬之刃,又或是妨主之马,决不是好武功。无论你练多久,力量上也不可能与男人相匹敌。就你这身板,我看一辈子也没戏。再吃下去你的武功就完了,将来就算恢复了,也恢复不到原先水准。尤其是轻功。”一凡说着,脸上又浮起了促狭的笑意。
“要你管!”
“也是,反正你的武功很差劲,坏了也无所谓。”
“你才差呢!”
“为啥不叫阿诚练?他的腿不是好了么?”
“不行,我自己都没把握,万一练岔了岂不害了他?”
常一凡心中一颤,亭亭对阿诚竟比当初自己对待弟弟有分寸得多。他回想起师父的话,不由一阵感慨。自己只是凭着一时兴趣,亭亭却没有忘记责任,她在以自己方式保护阿诚。
“这事你不用管了,如你能答应我三件事,北隆水斋那边我自会替你摆平。”
“啊?”亭亭瞪大眼睛,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只亭亭,这句话一说出来,常一凡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他替她摆平,他怎么摆平?自己怎么会昏了头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是那日见过姜氏父子之后,也染上癫狂之症?
“哪三件事?”
直到亭亭小声发问,一凡才猛地醒过来。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三个条件?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待亭亭冷不丁一问,他才搜肠刮肚道:“嗯,第一,三天之内你不可再沾荤腥,每顿只能吃一碗粥。”
亭亭撅起嘴:“这有何难!”不消常一凡说,这几日暴饮暴食,她早就恶心得要死,每顿都恨不得只一碗小米清粥。
“第二条,不管你拿给我的那套图是什么,我仍会帮你解完。可是解完之后你不能拿去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也不能被任何坏人利用,不会卷入任何阴谋,不会有违江湖道义,不会违背你做人的良心。”
“我不会!是你辛苦解开的,我宁死也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亭亭大声保证,“第三呢?”
“第三、第三,”常一凡挠了挠脑袋,“你发誓不可再骗我!”
亭亭登时羞红了脸,嘴里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小声道:“嗯,我都听你的,我发誓。”常一凡几乎就要伸手去抚摸她那柔顺的头发。这样乖巧可人的小丫头,难怪阿诚会心心念念地保护她。此时就算为了她去死,一凡大概也是愿意的。
“对了,关于姜家,你都知道些什么?”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微妙,常一凡忙扯开话题。
亭亭脸上登时现出一种厌恶和鄙夷的神情,干脆地回答:“我就知道那爷儿俩是一对儿神经病!”待亭亭转身回了小楼,常一凡才慢慢地踱回阿诚藏身的树下。阿诚早就急坏了,想跑去听又不得不呆在路口望风。不等一凡走近,早一步跳将出来,死死拽住一凡的胳膊:“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反正她已经答应不再胡吃海吃了。”一凡没心思答理阿诚。他答应了亭亭,要替她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正头大如斗,苦苦思索对策呢。
“你又给亭亭灌了什么迷魂汤?”阿诚一脸怒色,突然拦住一凡的去路。常一凡很奇怪:“不是你让我来解决她暴饮暴食的问题么?事情解决了,你还想怎么着?”
阿诚恶狠狠道:“我不许你再继续骗亭亭!”
“我骗她?”常一凡大觉冤枉,要说被骗,那必定是自己无疑了!什么时候轮到他骗亭亭了!
“不是你又是谁?亭亭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自打你到了镇上,她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天往你那跑,谁知道你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她!你这个**大盗、大色鬼、大淫贼!”
“等等等等!”这份冤屈一凡可吃不起,“我花言巧语骗了她?这是从何谈起?她确是天天往我那儿去,可她全是为了她那大师兄啊!”
说到此处,常一凡也愣住了。刚才跟亭亭说了半天,怎么把这位仁兄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人可不就是祸水源头么?全部事情都是因为他要跑去当和尚惹出来的!这小子心够狠的,亭亭为了棋盘寨都急成这样了,他怎么还躲着不出来呀?
“大师兄?”阿诚也怔住了,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常一凡突然一阵紧张,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难不成这块最后的遮羞布也要被扯开?那么一丁点小女孩能撒出多少谎来呀?他真有些吃不消了。
想不到阿诚又忽然点了点头,神情复杂道:“哦,原来都是为了大师兄啊。”
常一凡暗暗松了一口气,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阿诚又领着一凡在迷宫似的山路上穿来穿去。山上树阴浓密,虽是大白天,却有很多地方光线幽暗。一凡跟在阿诚身后紧赶慢赶,一不留神仍走丢了。
此地跟先前所见的山路有些不同,虽然也是浓阴匝地,却明显被人精心修整过,道路两旁种植着整齐的灌木,大树下的空地上见缝插针地种了许多鲜花。
一凡心中烦闷。此时,他已隐约察觉自己可能被阿诚那小子算计了。也怪自己大意,跟北隆水斋相比,阿诚才是自己眼前的死对头,那小子不搞出点什么事才叫奇怪呢!在这儿乱闯绝对不智。想了想,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静静地等着。或许那死小子会回来看他还在不在。
就那样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凡突然觉得一阵恶寒,全身汗毛倒竖,骨骼关节也僵硬得无法活动。有什么又薄又冷的东西就搁在他脖子旁边,虽然没有碰到,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微微一动,必定血溅当场!
毫无征兆的杀气,如同寒夜降临的白霜,待你发现之时它已将草木层层缚住,你根本无法发现那是什么时候降下的。
身后人轻轻发问:“你是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