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都市娱乐 今古传奇·武侠版 第280期

补天士(一)

  常一凡站在北隆水斋主楼二楼的门前,进退两难。

  门内之人正在激烈争吵。

  “混账,补天士王印竺乃是不世出的武林奇士,能够请到他已算我家三生有幸,你怎敢如此怠慢!”有人在愤怒地咆哮。常一凡眼前登时浮现出一位翘着花白胡子全身颤抖的老者模样。

  “那是您请的,别忘了现在的掌门是我!”

  常一凡嘴角一撇,正欲转身回避,只听“呼啦”一声,房门猛地开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怒气冲天地走了出来,因为愤怒,他的脸涨成了酱色,本来就不甚利落的腿也瘸得更加厉害,手中拐杖随着步调猛烈地撞击地板,整座楼也随着他的动作而震动。

  老者见到常一凡,登时呆住,停住步子大张着嘴站在原地。常一凡回避不成,干脆木起一张脸。反正那些话自己已经听见了,化解这场尴尬可不是自己的责任。

  老者终于受不了地干咳一声,嗓子里硬挤出来两个字:“世侄——”

  常一凡装出来的木脸差点就要垮掉,老先生果真是气昏了头。他是自己祖师爷的好朋友,师父王印竺才是他的世侄,论辈分自己应该是他的“世侄孙”!

  老者背后响起一阵沉稳力的脚步声,一个面目呆板而又凶悍的男人从老者肩后露出脸来。他的双脚尚未踏出房门,全身仍笼在屋内的黑暗里,只有一双傲慢的小眯缝眼从黑暗中脱颖而出,闪着两点绿豆大的精光。

  主宾之间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更尴尬的场面。

  常一凡想起自己的差事,若无其事地冲着两人略微躬了一下腰,用毫无起伏的腔调道:“我师父说,实是不能承府上好意;我们向来都是自行在外赁屋单住,决不敢滋扰东家。这是师父的规矩,如有得罪还请担待!”

  绿豆眼登时满脸不悦:“难道说我家的小庙供不起你师父这尊大佛?”

  常一凡闭口不答,眼睛斜斜地瞥向楼下,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北隆水斋若是小庙,那全山东地界大概也只有孔府算得上大庙了。水斋内宅的池塘俨然是一个小湖,划船从湖的一头到另一头都得花好长一段时间。

  这种公然无礼的态度果然大大地刺激了对方:“怎么,你瞧不起我家?”

  常一凡暗地里叹了口气。他素来都坦然大方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父好言劝过无数次,他仍是屡教不改,我行我素。唯独这次,他觉得自己的小人之心还远远不够。这个姜庆源,从头到脚哪有半分江湖掌门的度量和神采?常一凡甚至刻薄地想,他的眼睛若能像声音那样大一点点,声音再像眼睛那样小一点点,可能还比较像个掌门。

  “住口!”一直呆立的老者终于又开了腔。大概是对先前那句“世侄”的口误深感羞愧,又或是被儿子气得还没平复过来,这会儿说话声音仍有些沙沙的。不过虎老余威在,毕竟是纵横山东三十余年、以一套伏鹜掌法威镇一方的北隆水斋前掌门,声音不大,却远比那凶巴巴的儿子来得更有震摄力。

  喝住儿子,老者严肃地转向常一凡:“当初下帖子的时候我便答应过你师父,如今是我家行事不当坏了你师父的规矩。该怎么做自然由你师父说了算,不必为难。”说着又扭过头去斜眼瞪着儿子,“就算如今我已不是北隆水斋的掌门,可是当初说过的话、答应的事还得算数,除非你想出尔反尔,惹天下英雄耻笑!”

  常一凡冲老人再度躬身行礼,同时心中涌起深深的同情。有这么个不肖子还真是倒霉呀!犬子犬子,有子如犬,老英雄也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办完了师父交代的事,常一凡挂着八字眉慢吞吞地往外走。师父要来北隆水斋时,他原本就反对。待他见过姜庆源之后便更是坚定了立场——师父这次是一脚踩进狗屎堆,带累他也不得不整天捏着鼻子过日子。

  此时在北隆水斋的水榭内却是座无虚席。水榭正中置一书案,案后站着一位布衣青衫客,神态疏朗,语调平缓;左手执一折扇,右手负于身后,侃侃而谈;时而停下来与座下听者相互应答,颇有魏晋名士风采。

  这青衫客便是常一凡的师父王印竺,一眼望去怎么也不像什么武林巨擘。不过三十来岁,面容清隽,身板也不甚强健,一袭青衫,更像是一介书生,可是他的名字在这两年间却已经成为十分轰动的江湖传奇。比如这一回,北隆水斋的姜老先生几度下帖,最后竟不惜破例,走出十年未曾迈出的家门亲自相邀,就这样还足足等了五个月,直至今日才终于接到这位贵客。倒不是这人架子大,实在是他太忙了。每天早上徒弟一打开大门,门外早已排了黑压压一串长队,都是一手捧着帖子一手拎着礼物来的。那个排场,简直比新上任的州官门口堆起来的贺礼人潮还要可恶!

  王印竺原是江湖名宿杨翊贤的弟子。这位杨老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杨老前几年驾鹤西去,王印竺守孝期满,便开始游历江湖。他一不结亲访友,二不踢馆闯门,只是每到一处便对当地习武之人开课讲武。按王印竺的规矩,只要开坛授课,当地的各门各派都可以来,并不只限于东家。他所讲授的都是些最为宽泛的武学基础,决不涉及门派之私。很多东西本是一开始习武之时就听过的,可是一经他拆掰开来便觉得无比透彻,连习武几十年的老者都赞不绝口。所以他一开讲,台下经常是人山人海。可是姜庆源性情蛮横,不仅对王印竺的到访秘而不宣,甚至连家中小范围的授课都要取消掉。还是王印竺极力争取才保留了这个机会。姜氏子弟个个欣喜雀跃,只有姜庆源一脸烦躁。

  满座听得如痴如醉,王印竺却觉得有些口渴了。他端起茶杯,赫然发现杯子里只剩下两片沾在杯壁上的茶叶。悄悄向旁边看了看,东家竟连个添茶续水的下人也没有安排。一错眼正瞧见徒弟常一凡木着一张脸慢吞吞地朝大门口走去。刚想出声叫他,一凡也正好看了过来。王印竺不失时机地以眼神示意,想叫徒弟替自己拎壶水来。不想常一凡竟然将脖子一扭,加快了步子走了。王印竺尴尬地将空杯子放回桌上,只得以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往座中扫了一眼,又接着讲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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