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我俩被当做人质送往辽国都城上京的那段往事,母后的声音和她的神情同时出现了异样:“你父王本打算让我在幽州城内生下你,名字也都想好了。至于姓氏,若我愿意用你生父的也可以,若跟他的姓氏自然最好。但我当时连片刻都没犹豫,就决定要用你父王的姓氏了。不是我不爱你的生父,而是我太想让你能有个像别的孩子一样正常的家庭了。”母后用手摸着我披肩的长发,仿佛在我身上看到了她的似水年华。其实用不着她如是这般的解释,我也明白她执意要让我改姓慕容的苦衷。除了出于为我着想的考虑,这之中似乎还有别的隐情:打心底深处,母后是爱父王的。虽然我并非是父王的亲生骨血,可在感情上母后早把我当成他俩爱情的结晶来养活。她对我的偏袒中,不难看出也羼杂着对父王的爱恋。
“那时幽州刚刚平定,你父王要整日整月的出外巡察。加之辽主耶律德光获知了我怀有身孕的消息,为牵制你父王便派人名义上时请实际上是押解我到都城上京生产。他在旨意中还假惺惺的说什么上京正是春暖花开时,宫内的御医更是经验丰富手法老道;自己纯粹是出于保佑母子平安的好心一片,才想着恭请我入住上京宫廷,希望你父王万莫迟疑。”母后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犹豫着还要不要再接着继续讲下去.。仿佛一辆马车赶在下坡路上,语言的惯性驱使着她又接上了几句:“顺利的在上京宫城生下你以后的一两年时间里,我们母女的日子过得还算太平。只是到了后来……”母后的话停在了这里,她闭紧眼睛,仿佛这样往事就和没有发生过一样。同是女人,她并不说我也能猜的出她心中所想。她受过的委屈,一言怎可说尽?
记忆之河如此漫长深阔,我探身步入也惟能从中打捞出片羽只鳞。四岁那年的一天上午,劈荆斩棘的回到了我的脑海中。阳光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穿透房门,抚摸着我坐在近门绒椅上的母后和我。没有声音的七月暖风,宛若羽毛一般拂过我俩如出一辙的精致面颊。温热的光线好似母后的纤指一寸寸爬遍我的肌肤,让我觉着自己的小身体像是浮在梦中那样羽化飞仙。母后亲昵的将芳唇贴在我透明的耳垂上,她呼出的气息也热浪阵阵的扑打着我的脸颊。我闭起眼睛,摇头晃脑的呼应她的爱抚。她伸出舌头,用温软的舌尖轻轻触碰我的鼻尖。我张开樱桃小口,嘴里喃喃的发出一连串“嗯嗯嗯”的不明声响。她下移头颅,将舌尖探入我的嘴里,直至深及咽喉。彼时尚还年幼的我并不懂得一个成熟女人隐忍岁月的静默,只是一味的飞蛾扑火般的迎合。
我俩的舌苔刚要海天相接的缠绕在一起,屋外便像是有一道道的雷电闪过。快慰如同电流,从她的血管直导入我的血管。我的小脑袋里一股股的流过嗡嗡响的电流,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完全失去了自制的能力。母后把她那顺滑细长的舌尖完全含在了我的嘴里,恍惚间我似又回到了吸食她奶汁的婴幼时期。“滋滋滋”的吮乳声如编钟般奏的韵律分明,我在这些奇怪诱人的响声里,身体和心里都春水荡漾。母后五指并拢的右手,顺着我玉白的脖颈一直蛇行而下。在她伸到我肚脐下方三寸距离的时候,她的右手和她的表情同时凝固在了我腹股沟处。我的身体抽筋似的猛一收缩,两腿发颤的瘫在了地上。此时的阳光依然慵懒的照耀着我俩扭成一团的躯壳,旁边五颜六色的衣服散落满地。我对那天晌午最后一眼的印象,便是这些衣服的艳丽模样。
正在我和母后沉溺于日光的暄妍和暖时,一阵阴风簌簌袭来。阴风吹在半开半闭着的铁质门板上,发出了万箭齐射的噼里啪啦响。我抬过望眼,看到一坨膀大腰圆的黑影如同小山般挡在门口。屋里一下子黑暗了起来,我和母后仿佛被人随手抛进了无底洞中。方才的快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正抽筋的双腿因为害怕抖的好似敲鼓的两根木棍。母后双手打颤的把我抱在怀里,用衣裙围住我的身体:“嘘!罂粟乖,不要说话。到母后怀里来,母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黑影循声笼盖在母后瘦小羸弱的躯干上,她的眼神中发出了深海最底的幽蓝。那个逐渐朝我和母后走来的黑影,似嗔若喜的说话了:“别怕别怕,都别怕。是我,耶律德光。我是来看望你们母女俩的,最近过的还好吧?谁要是欺负你们了,给我说,我一定会让他懊悔一生的。”
耶律德光喜不自禁的语调,更增添了他装神弄鬼的惊悚程度。母后愈发用力的抱紧了我,并用着略带悻悻的语气责备他说:“侍女们没有通报,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好歹也算是部将的内室,于理来说,你应该避嫌才是。”阳光照出了黑影的模样,还是那张看了令人生厌的嘴脸:“哦,我嫌她们在这儿站着碍眼,就把她们支开了。和我还谈什么避嫌不避嫌的啊,你也知道我和耶律明将军的关系最铁了。我俩简直好的像是一个人,他的内室也是我的内室嘛。你看,若是你们没有什么不便,我可以进来坐下了吧?”他边问边往里进,肥胖臃肿的臀部“噗”的一下盖在了太师椅上。竹质的太师椅顿时发出“吱哇吱哇”的诉苦声,那响声在空旷的母后空旷的房屋里久久回荡。
母后站起身来,把我推到她的身后,问自斟自饮茶水的耶律德光:“主上日理万机席不暇暖,到我们孤儿寡母这里来莫非有什么事做?”端着茶水的耶律德光听罢母后的问话,放下杯盏觍着笑脸说:“也没什么,就是惦记你们母女俩了,特意过来看看。耶律明把你们母女俩托付给我,我不能言而无信不是?”他探头缩脑的向里屋的床铺上望了望,继续说道:“别看现在是七月天气,上京的昼夜温差可是大的很呢,你们晚上可要注意保暖啊。被褥还算暖和吧?”母后始终站着不回话,耶律德光自言自语的好没意思。于是,他把目光聚焦到了母后身后的我:“小罂粟啊,晚上有没有蚊子咬啊?”他说话油嘴滑舌的腔调如同混在白米饭中的蛆虫,令人看着胃里的半消化食物直往咽喉处顶。我扭过头去不搭理他,心里暗暗诅咒起了他。
耶律德光每次到来,母后都会一连几天愁眉不展。我心里也十分讨厌他,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腥膻刺鼻的尿骚味儿,让人闻了恶心想吐。我看到他衣服上那一层层油黑油黑的污垢,胃里直泛嘀咕。他大概是很长时间也不洗一次衣服,或是根本就没洗过衣服。还有他说话的时候,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都是哇哇大叫着唾沫星子横飞。光是说话声音大也倒没什么,最令人作呕的是每当他觉着嗓子痒痒了,总会“哼哈”一口浓痰直接涂在地上,然后用脚若无其事的蹭蹭。在他蹭着地上的浓痰时,满屋里都会充斥着浓痰里的那股腥臭味儿。这样的人竟然还是契丹辽国的君主,老天真是十足的瞎了眼。不知道他上朝和群臣商议国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幅怂样。依照狗改不了吃屎的理论推导,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以往一样,冒昧而来的他总会没话找话说着,眼盯着茶壶对母后发言:“茶水都凉了,你这招待客人的方式可够寒酸的啊。去吩咐下人沏壶热茶,就说是大热天的也不能老喝凉水啊。”他说完了话,站起了身子就往里屋走。母后紧张的把我推到了门口外,作势关门的对我说:“你去外面找侍女们闲玩会儿,我给主上烧水沏茶。”我不大情愿,双手紧抓着门框不放:“我不!我要和母后在一起!”母后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偏下头用衣袖擦干它们。我看到她的眼睛红肿胀大,就更加拼命的往屋子里挣。母后放开了手,怒吼着对我喊叫:“你出去!”她肿大的眼睛里燃起了火苗,我知道她是真生气,便低头跨出了门外。我身后追来“砰”的一声巨响,母后把门狠狠的扣死了。
我胡思乱想的在门外踱来踱去,为和豺狼般的耶律德光独处一室的母后担惊受怕。只有四岁大小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多年以后,当我长大成人始知人世之丑态百相,我才明白过来当初母后为护佑我平安度命,曾做出过多少妥协。她一个弱女子身陷在摧心折骨的肉体屈辱中,没有任何怨言的独自应对。她的反抗不是来自表面上的咬牙切齿,而是骨子里的无疆大爱。想到我会因为她所受到的身心创伤安全存活,她的泪水里都在含笑。她的那具被畜生玷污过一千遍一万次的肉身早就死在了通往阴曹地府的小道上,她的灵魂却每时每刻都如旭日般冉冉东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