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灯火摇曳。
时洐独自一人伏案办公,蔚清走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他身着薄凉,忍不住出声道:“你当你是铁打的吗?”
时洐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你醒了?”
蔚清嗯了一声,进了殿里,就把身上的挡风袍子解了下来。
随后去了里屋,把他的外袍拿过来盖在了他的身上:“多穿两件,很难吗?”
时洐:“……不难。”
他笑了笑,“皇后你很别扭,你知道吗?”
蔚清不解地看着他。
“明明是关心人,偏要一副不耐烦宛若在照顾一个智障的样子,这么很别扭。”
蔚清闻言,口吻平平地给了一句:“哦?难道你不是智障吗?!”
“……你真的很过分。”时洐落了一句,身边的宫人们就都后怕地低下了头。
蔚清说:“智障,我饿了。”
时洐:“……来人,叫御膳房上菜。”
蔚清噗嗤笑了出口:“你这声智障应得挺干脆。”
时洐表示不愿意理她了,他低下头,写折子,笔下速度飞快,像泄愤。
蔚清看着这个样子的他,突然有点想知道,小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和木然一样,面不改色,其实很萌……
她觉得他这样子就挺萌的。
她忍不住又笑了笑。
“对了,尹绕呢?”蔚清关心地问。
时洐头也没抬:“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她应该睡下了吧,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明天去看看她。”
蔚清在凳子上坐下来,见他奋笔疾书,说:“你就不能歇会儿?”
他提笔的动作一顿,然后果断地放下了笔。
蔚清:“够听话,那我勉为其难让我孩子叫你一声爹。”
时洐嗤:“他本来就该叫我一声爹。”
“他听他娘的。”蔚清面不改色地剥着橘子说。
时洐:“……你真的太过分了。”
蔚清笑。
她递过去一个剥好的橘子:“皇上请吃。”
时洐:“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却是接过了橘子放进了嘴里。
蔚清叹了口气:“话不要说的太明,人不要看太透,那可就没意思了啊。”
“蔚清,你有时候很让人想要揍你。”
蔚清表示:“你揍一个试试。”
时洐猝不及防开腔:“床上揍行吗?”
蔚清:“……再说话我就揍你,拳头的那种!!”
时洐勾了勾唇,纵容地笑了,说:“我大方,所以,好啊!”
蔚清:“……”
身边的宫人们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他们觉得这对帝后恩爱的过分,他们快羡慕嫉妒死了。
饭菜一一端上来了。
蔚清吃了一会儿,时洐给了帕子,她接过去擦了擦嘴,说:“饱了。”
时洐也放下了筷子:“那继续回去睡。”
蔚清嗯了一声:“是有点嗜睡。”
时洐说:“明天让太医给你看看。”
蔚清看着时洐:“好。”在孩子上头,她不跟他倔。
她起了身,宫人要来扶,她却看向了他:“你还要批折子?”
时洐点了点头。
“可是白天再做不行吗?”蔚清道,“夜里该休息。”
时洐说:“没事,我批折子很快。”
蔚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在这儿等你吧。”
时洐:“……”有点受宠若惊是怎么回事!
蔚清说:“夜里路滑,没你在身边,我怕出意外。”
时洐:“……”合着又把他当侍卫用了。
时洐说:“不批了,明天做也不迟。”
他走过去搀扶住了她:“总不能叫你一个孕妇,等着我。”
蔚清见成功达到了目的,神情明显更愉悦了不少。
时洐心里微暖,只当不知道她这么做是要他好好休息,带着她就回了未央宫。
蔚清靠在他的怀里,放下心来,缓缓睡去。
有时候,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无法否认,这个人的确能够带给她别人给不了的安全感,和安心感。
他总是无所不能,她有时候会不自觉地依赖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心疼他,正如今夜,她看不得他一个人在那个御书房里,通宵达旦。
为什么他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偶尔也可以说一声累,需要休息呢,偶尔也需要被别人催促着,像一个平常人一样,需要关心?
时洐闭上了眼睛,最终和她一起陷入了沉睡。
这一天,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告终。
而另一个地方,尹绕写着书信,旁边一只雪白的鸽子静静地等着。
“义父,我已经进宫,这要多亏了那位皇后,同时我也发现那位皇后是当今皇帝的弱点,您放心吧,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样拿皇帝的命,只是,我这条贱命,估计是出不去了,只希望,义父能够照顾好我的母亲,至此敬上。尹绕。”
这堪比遗书的一封信就这么被鸽子给带走了。
尹绕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命,也早晚会有一天随着鸽子的那条弧线,远离人间。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尹绕闭了闭眼,脑中莫名浮现出时洐抱着沉睡的蔚清走进未央宫的画面,他眼底藏不住的柔情,让她恍若回到了多年前的一天。
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他自然是不记得她的。
他去了她的家里,家里头全部的人都下跪迎接他。
那时天很好,她抬起头偷偷看着这个漂亮的哥哥,只觉得心中欢喜。
十年后的一天,天也很好,他也那样高高在上地走了进来,他们全家人都跪了下去,和她小时候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完美重叠。
但是结果却不美丽。
他一声令下,他们家就被灭了门。
要不是义父救下了她,她现在早就在地府里了。
如今,这个人成为了皇帝,呵,成为了皇帝……
谁又知道,一将名成万骨枯的道理,一个帝王的脚下,踩着多少白骨。
她的父亲惨死在他的手里,而他却遗忘了他们,过的那么好,她怎么能放下。
尹绕闭上了眼睛,眼角无声地落了伤心泪。
宫面从来看似华丽平静,实则里头暗潮汹涌,非死即伤。
她从前以为这里住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现在才知道这里头的存在,无一是无辜的。
有人欠了她的,所以,她现在来要债了。
就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