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却立刻摆了摆手。
她在时洐把手搭上琴弦之前,一把将古琴抱了起来,退后两步。
时洐静静的看着她。
她对他的关心,都写在了脸上,写在了眼睛里。
他笑了笑,愉悦地说:“我可以弹。”
那点疼,他要是不在意,便算不得疼。
但是他不在意,有人在意了。
如果以前的他一定嗤之以鼻,不相信有这样的女子敢如此……管着他,更不可能相信自己会负伤给一女子弹琴助兴,就为了逗她高兴。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下一秒,是遇见死神,还是走进了桃花源。
他表示,既走之,则安之了。
于是,他看向了不停摇头的蔚清,妥协道:“好,我不弹了,我回去。”
蔚清立马高高兴兴地笑了,奴才上去顺手把琴给接了过来。
蔚清跑向时洐,扶着他说:“好,太医说了,受伤了就要躺着。”
时洐笑了笑。
“手还疼不疼?”他问。
“不疼了。”她说,“就是用力弹了一下,又没有出血。”
“你还知道出血?”
蔚清瞪大眼睛,不满他视她如白痴的样子,说:“那当然,我是人啊,怎么会不知道出血!”
时洐勾了勾唇角:“那你很棒。”
蔚清:“……”果然有病,嗯,负伤也是有病,她不跟有病的人计较!!
时洐又躺在了龙榻上,瞬间觉得无聊的紧,于是开始继续拿身边的折子开始翻看。
蔚清一把将折子抢走:“你不要看!”
时洐说:“不看它,看你?”
蔚清转了转眼珠子:“你不要劳累,太医说了。”
时洐不禁莞尔:“那你是默认我看着你了。”
蔚清微愣,点头。
时洐说:“好。”
两个人于是乎大眼瞪小眼,真的瞪了好一会儿,直到太后抱着时儿来了,时洐才认输地先转过头去。
蔚清哈哈一笑:“我赢了!!”
时洐:“……”
赢在她眼睛大。
他哭笑不得看了她一眼,抱着时儿,问她:“你赢了什么?”
“我赢了你啊!”蔚清得意地仰高了头。
时洐哦了一声:“我本来就是你的,还需要你赢?”
这文字游戏,玩的溜溜的欺负人。
蔚清果然懵了。
太后含笑看着。
时洐说:“所以你想要什么?朕给你,胜利的价值是拥有自己手里没有的东西。”
蔚清闻言:“对啊!!”
时洐:总算开窍了。
蔚清说:“但是我不知道我要什么。”
时洐看向她:“也是,你什么都有了。”
“……”蔚清天真地点了头。
时洐忍着笑,努力一本正经地说:“那就等你缺着了再要。”
蔚清点头:“好!”
太后对时洐哄小孩子的样,颇感嫉妒地子翻了个白眼。
“你啊,可从来没有这样哄过你母后!”
时洐:“……”
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时洐也不着急,“母后,父皇不是一直哄着你吗,自从父皇走了,也没人气你了啊,那自然也不需要哄了啊!”
太后瞪了时洐一眼:“就你会说话,嗯,怎么说啊,道理啊,都站在你那边!!”
时洐淡笑不语,一回头就看到蔚清,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他挑了挑眉,默默按捺住了欺负她的念头,毕竟太后在这样,她们同为女人,他可不能太嚣张了。
时儿亲了亲时洐的脸:“父皇,儿臣想你了。”
蔚清立刻问:“我呢我呢?!”
时儿嘻嘻一笑:“母后,儿臣当然更想你了。”
这小子,时洐心想,怎么嘴能那么甜呢?!!
时洐不愿意留这小巴结腿了,全把蔚清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帝王的样子,拿了出来:“时儿,今天功课做的如何了?”
“都做好了!”
时洐继续为难:“那你把今天功课背一背。”
于是,时儿开始背了。
“人之初,性本善……”
“行了。”看儿子半点不慌,时洐就知道抽查他这一点绝对是个错误了,他本来想借着由头把儿子赶走的……
这样的话,他只好向母后开口了:“母后,天不早了,带时儿回宫吧。”
时儿委委屈屈:“我才背一句。”
时洐揪揪他的脸蛋:“父皇知道你聪明,就不让你背了。”
时儿这才哦了一声,乖得很。
太后说:“其实我来,是有事儿跟你说的。”
时洐倒是稀奇了:“难得见母后有事找我,母后,你说。”
但是太后却看了看蔚清,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时洐皱了皱眉头:“难道,此事跟他有关?!”
太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时洐抓来蔚清的手,虽然她听不懂,却也不愿意她被外事牵扯,一切他来担着,就行了。
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带时儿出去玩秋千去,好不好?”
蔚清笑嘻嘻:“好!!!”
时洐温柔地望着她,直到她牵着时儿离开,才回头看向了坐在身后的太后:“母后,究竟什么事能跟她有关,还让你如此为难?”
太后叹了口气:“她就这样了吗?好像也没见好啊!”
时洐微静:“不好又当如何?”
太后说:“你要给她留一个皇后的位子,母后不说什么,你要照顾她,母后也不说什么,那是因为母后现在还能替你替她管着这宫里头的事情,宫女奴才的就先不谈了,秀坊膳房,珍珠金银首饰各宫的女官,女眷呢,她们也要有一个主子啊,你心系于国家大事,母后打理这后院,但是母后还能活多久呢?”
时洐目光复杂。
“皇上,母后也会死,会去找你父皇,到时候这后院,谁来管?!”
“母后真的愁啊!”
时洐低下头:“儿臣惭愧。”
这些都是事实。
只是他的确没想到这些。
太后摇了摇头:“你好歹再纳几个妃吧,从中选择有用的,能做事儿的,又不搞事儿的,本分的女人,管理这宫里头的事儿,这样一来,蔚清才算没了后顾之忧,你母后我也可以放心了,待母后百年之后,大臣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再次针对皇后了。”
时洐握起了拳头,为难道:“可是母后,我不能这样做,我……”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这感情,我懂。”太后红着眼睛叹了口气,“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或许你可以比你的父皇做得更好一点,那就是,忍住不要碰她们,那样,母后也会替蔚清欣慰的。”
时洐沉重道:“母后你不懂,这不仅仅是碰不碰的问题……而是儿臣不能纳妃,儿臣和蔚清打了一个赌,如果儿臣纳妃,她就拥有离开儿臣的权力,如果儿臣输了,如果她突然全都记起来了,那儿臣遇到的第一个难事就是面临着和儿子一起失去她。”
太后这就有点不懂了:“你可以解释嘛,这也是无奈之举,想你之前为了她,和大臣们对抗,你若不是真心,又何苦如此呢!蔚清她就那么没心没肺?”
时洐闭了闭眼:“她是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眼睛里,实在容不得一点沙子。”
“……”太后嘴角一沉,“我当年能做到的,怎么偏偏她就做不到?!她是比你母后我高贵到哪里去了吗!”
时洐:“母后,你别这么说……”
太后站了起来:“行了,你叫一个女人给你拿捏住了,你还像先皇的儿子吗!”
时洐:“我……”
太后明显被气着了。
“我也不想做这个坏人,可就像你父皇临死的时候放不下这个天下一样,我管理后宫一辈子了,我也放心不下啊!”
“我怕的是你的后院不安宁,影响到了你。”
“而你还在这里儿女情长,时洐,帝王是不可以儿女情长的,是不是母后一直以来太纵容你了,才让你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么不走正道!”
“母后一直以为你心里有数,今天母后才知道,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的心里,全是绕着蔚清为中心点转的,她一出事,你也就完了。”
太后失望地摇了摇头:“那天下怎么办。”
时洐脸色苍白不堪。
“你太让我失望了。”太后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眼含泪花,“你的哥哥做皇帝可不是这样的……”
“母后!”时洐是一个帝王,帝王自然容不得人说他不如别的帝王,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自然也介意。
太后哼了一声,袖子一甩:“你还是要纳妃,这件事既然你想不清楚,那哀家帮你解决吧!”
时洐:“母后……”
太后转身已经走了。
时洐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头疼得很。
院子里,如今太后看蔚清是处处不顺眼,这根本就是一个自私的挡路石啊,她看都不愿意再看蔚清,伸手就把时儿从秋千上抱下来,转身走出了未央宫。
“哎……”
哎什么哎,身为皇后,一点礼仪都不懂!
蔚清也是茫然了。
她愣愣地看着太后飞快地抢走时儿走了,微微撇了撇嘴巴,不解地扭头走进了未央宫。
而时洐看到她进来,神色却深沉。
蔚清笑着蹦哒到他面前,挠挠头说:“母后把时儿抱走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看出来了。”时洐抚了抚她的长发,“连你也看出来了啊。”
蔚清点头。
时洐黑眸里深邃如暗无天际的夜空,就那么沉沉地看着她:“你醒过来,好不好?”
蔚清不解地看着他。
时洐说:“醒过来吧,我需要你。”
他抱住她:“我也可以,需要你一下吧?”
时洐感到了莫大的委屈。好像所有人都在逼他妥协,他那么爱她们,她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考虑。
他知道蔚清没有错,一个女人想要夫君的忠诚,其实没有错。
他也愿意给。
他知道太后没有错,一个母亲,愿意打理这个家,也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没有人再用心打理这个家,所以想要找一个继承者,这没有错。
就像一个帝王,也要找一个继承他的天下的下一位帝王一样。
都没有错,他们三个都没有错,那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为什么清醒的人,都那么痛苦?!!
心里头压抑的火终于爆发,时洐突然把蔚清从地上抱了起来,再也不愿哄着她了。
蔚清还笑,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快要降临,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他的脖子,摇晃着脑袋,好像这样悬空是时洐在和她玩游戏。
她唯一担心的事是,“你有伤,别碰着!!”
自己却已经被时洐扔在了龙榻上了。
她哎哟喂一声:“疼。”
还没回过神来,便见时洐朝她压了下来。
她:“???”
然后:“!!!”
最后:“……”
一觉睡醒,蔚清腰酸背痛,委委屈屈地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一觉睡醒,时洐神清气爽,早就想那么做了,不过看她一脸天真,他不舍得罢了。
如今见她躲着他,他早有预料,这是怕他了。
可那本来就是夫妻之间最应该做的事情。
时洐,最终决定,还是把人先哄回来再说。
于是,蔚清身上的被子被人扯了下来。
她慌乱地看向他,没一会儿,脸就红了。
时洐含笑看着她:“脸红什么?”
蔚清:“……没脸红。”
时洐说:“哦。”
蔚清憋屈地偏过了脑袋。
时洐给她盖好了被子,就把她连被子抱进了怀里。
“别怕我。”他低低地说。
蔚清:“……”
其实,她也没有怕。
就是,很懵。
“不怕我的话我就拿冰糖葫芦给你吃。”时洐哄道。
蔚清立刻说:“好的好的,我不怕你!”
时洐忍俊不禁:“太好哄了。”
于是,他招来宫人,吩咐了一声,宫人犹豫了一下说:“皇上,那都是御膳房给太子做的零食,都有固定份数的。”
“没了就再做,朕恩准可以出去再买食材。”
“是。”带着这样的应答也好给御膳房的人解惑,东西也就更好拿了,奴才就此退下去了。
蔚清打了个哈欠。
时洐说:“你看你,那么大人了,还跟你儿子抢吃的。”
蔚清想也不想地说:“我也是小孩子啊!”
时洐微顿,叹了口气:“是吗。你是小孩子。”
可他们,要是也能把你当成小孩子,也就不会那么为难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