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去了后院。
不出意外地看到湖边早等着这么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谦谦君子,气质与时洐截然不同。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外,他们两个人是兄弟,但居然是这样的人做了皇帝,而时洐怎看,也不是喜欢屈居人下的。
也许,他真的是在宠他的兄弟吧,只不过,他忽略了他自己本身的威胁程度。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想造反,但他确实有造反的能力。
皇帝忌讳他,他也不冤枉!
那男子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好久不见了,你可还生我的气?”
蔚清听不懂,于是真的听不懂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这已经后悔认识朕,要不认朕了么?”那人叹了口气,“让你救下时洐,让你靠近他,你都做到了,朕原本就要放了你父母了,但朕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要娶你,他提出来了,朕能怎么办。”
“你不愿意嫁给他,你要告诉他你喜欢的人是朕,朕佩服你的勇气,但朕不能让他知道,朕在算计他,防着他……”
“所以朕不得不再次拿你父母威胁你,可你以为朕真的会伤害他们吗,朕不会的,因为朕与你早有了感情。”
“你能不能,原谅朕?”
蔚清:“……”
好一套渣男的专用词。
这不是她常看的那种古言吗。
蔚清表示呵呵哒了。
她义正言辞地说:“不能,皇上,我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女人,我爱你的时候,敢去跟时洐说,敢宁死不嫁,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跟我没关系了,过往一切,就让它灰飞烟灭吧,我们都忘了吧。”
皇帝怔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我是时洐的王妃,你是皇上,我们,从未有过私交。”
蔚清看向他:“你不认识我,不曾让我故意接近过时洐,就当时洐以为我无意中救了他,都是巧合,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对时洐说什么,我们认识过这个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那么简单。”
皇上不可置信:“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要做时洐的王妃?”
蔚清点头:“已经做了很久了,只要他不休我,我这辈子,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毕竟,我们才是拜过堂的人。”
皇上看着她:“那朕算什么。”
“您是前尘,前尘如梦,我已经醒了。”
蔚清转头就走。
背后那道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我知道你是在怪朕当初没有你的勇气,怪朕还不如你勇敢,怪朕忌惮他,怪朕冷眼旁观你去死,所以,你才说这些话……”
蔚清忍不住偏过头:“皇上既然很清楚您对我做了什么,又凭什么认为我不该怪你,不该忘了你呢。”
后面的人没说话。
“你忌讳时洐,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存着想把我安排在他身边的心吧,只是你没想到,他要娶我为妻,如果是妾,也不会记到族谱上了,那么你以后想让我进宫,就让我进宫,也不会被史笔记下来了,对吧。”
后头的人还是没说话。
“你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我却偏偏喜欢上了您,不过还好,现在我已经清醒了,我知道,一个心里只有权力的人,跟一个会娶我为正妻的人,我会选择后者!”
后头终于有了声音:“但他自己要死了!”
蔚清猛地转过身,瞪着皇帝:“什么意思!”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多可惜,你总是喜欢得不对时候,他今天去替朕狩猎,而路上倭寇的埋伏会让他死得很惨!那群逆贼原本是要杀朕的,但朕今天突然觉得不舒服,可狩猎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情,朕一向宠他,朕就让他去了,你看,是不是很顺理成章,嗯?”
蔚清动了动唇:“他从来没有害过你。”
从时洐的描述中,她就听出来,时洐还把这个人当兄弟,不出手的意思,就是看看这个兄弟会作他作到什么地步。
至少证明,时洐绝对没伤过这位爷。
“那又如何。”皇帝闭了闭眼,“他在一天,朕都不能安,更何况,他娶了你。”
蔚清嘴角抽了一下,她唾弃地看了一眼皇帝,转头跑出了院子。
以前的蔚清估计也是对这位爷心死了才会自杀的吧……这搁谁,还能再爱啊!
她跟爹娘要了一匹马便奔向了王府,一下马从门口跑来迎接的管事儿,她跑过去问:“王爷呢?”
“王爷……王爷今天去替皇上,带着其他皇族贵戚往郊外狩猎去了啊!!”
许是看蔚清一脸着急,管事儿的就安慰道:“王妃不用担心,王爷只不过领旨去玩儿了。”
领旨去玩儿了?她看时领旨去死了吧!!
皇上的身份他也敢代替,他真的是疯了吧!
蔚清赶紧叫管事的带路,“我要过去。”
“您要过去找王爷?可是这一次没人带家小……”
蔚清一马鞭子甩马身上,那声音让管事的打了一个寒颤,她瞪着他:“快带我去!!”
一下子,管事的连连说好。
她要在没开始之前,阻止这一场狩猎,哪怕是抗旨不遵。
蔚清跑到了外营里,气喘吁吁,看到了不远处站在白马旁边,和对面人不知聊了什么,笑起来的时洐,她松了口气,才抬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
走向他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个环境,早就习惯了有他。
她在心里已经多久了?
不知道。
她没有扯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因为那样更难熬。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害怕,无法想象,这样难熬的生活里,如果没有了时洐,会怎样?
她无法想象到怎样变得更好,她只想象的到有多糟糕。
她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她不知道,对面的人在看过来的时候,一下就不动了,心脏跳的也很快。
蔚清一把抱住了他。
时洐第一次没回手抱她,像愣住了一下,还被身边兄弟嘲笑起来了。
最后他笑着搂紧自己的妻子,对身边也在笑着的弟兄们说:“新婚妻子比较黏人,你们多担待,多担待。”
“这都几个月了啊,还新婚妻子……”
说话的人被时洐瞪了一眼,瞬间拖着身边看戏的跑了。
蔚清脸有点发烫,可她顾不上这些,推开时洐就说:“不能去狩猎,回京吧!”
时洐沉默了一下,问:“为什么?”
“……”蔚清愣住了,为什么?
时洐说:“你跑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去狩猎,怎么了吗?”
“我怕大老虎。”她眨了眨眼睛,“大老虎会吃人的。”
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拉着他就跑。
时洐笑了一下,说:“你不是怕大老虎会吃人,你是怕我回被吃掉。”
蔚清一想这么说也没毛病,于是她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我长那么大,没人那么怕世上没了我。”他停下来,她拽不动也只好停下来,转头看到他的眼睛里明亮得像是藏了光,他好像真的信了,她说的那个蹩脚的怕老虎吃掉他的理由。
只有你那么怕我会被其他人吃掉。
只有你会怕世界上没有了我,单纯地只是因为世界上没有了时洐而怕的跑过来。
只有你。
或许这原本是一出戏,只是你我都不知不觉地较了真。
你把皇帝丢下跑向了我。
我赌了这条命,在这里,赌赢了你。
蔚清被时洐慢慢拉到了怀里,她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却像终于找到了家的流浪汉一样,终于可以放心地闭一次眼睛。
“喂。”蔚清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脸不爽。
时洐慵懒地嗯了一声:“你不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好吗。”
蔚清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明明是今天的太阳特别特别热好不好,我一路赶过来,你知道吗中途我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蔚清陡然被是时洐拉开,被动地绕了一个圈,不由得一脸无语:“没摔下来,要是摔下来了,你还能看的到我?!”
时洐这才隐隐地放下了心,拉着她缓缓往自己的营帐里走,一边说:“你既然来了,就好好欣赏风景,现在回去,岂不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也好比送命强啊!”
时洐转头看着蔚清。
蔚清立刻做出一个大老虎好凶的样子:“真的,不要打猎,打到了缺德,打不到被吃,没好结果的。”
时洐再次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你射箭技术也许很高明!”蔚清却还是一心想要拦,走过去挡在他面前说,“可是你也不能预防个万一是不是啊?!”
“我能预防。”却没想到,时洐这样说,“我都能有造反的能力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个预防万一的能力,嗯?”
他认真地看着她:“夫人,相信我,好不好?”
蔚清看着他,咬了咬牙:“你那么狂活该被人杀死教做人!”
时洐:“……”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蔚清跺了一下脚,“你去也可以,得带着我。”
时洐:“你是怕老虎吃不饱?”
蔚清瞪着他:“我是想看着你被老虎撕碎给吃了。”
“然后呢?”
“然后……”蔚清叹了口气,“给你殉葬咯!”
时洐眼底的笑渐渐消失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此行,是为了救他,也是为了给他陪葬,怎么着,都是为了他。
天突然下雨了,今天就先歇着了。
晚上的时候,蔚清躺在营帐里,就在想,她跑这一遭,根本就救不了他,她连个好理由都没有空去想,以至于在他问起的时候,只能扯一个怕老虎的蹩脚理由。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为了她这一出,就抗旨不遵的。
但是他居然信了那个老虎的理由。
话说回头,她过来大概就是为了给他挡刀的吧……又或者,能不能提前告诉他,路上有倭寇的埋伏呢?!
蔚清叹了口气,能还是不能,反正他早就知道,皇帝要害他,容不得他了,所以就算告诉他,也没什么吧,还能救活他们两个人的命,怎么着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又转念一想,既然如此皇上为什么还会看着她跑过来呢?
难道是那个渣男笃定她不会出卖他吗?呵呵,肯定是这样没错了,毕竟那渣男开头那些话简直特圣母……说不定也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圣母,爱装得很!!
蔚清想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在要告诉和不告诉之间,兜兜转转,他会不会信呢?
然后他如果又问起,她跟皇帝为什么有这些联系怎么办……
哦,是了,皇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有恃无恐的吧!
蔚清闭了闭眼,想到这里,觉得不能让小人得逞,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皇帝敢放水让倭寇埋伏至此,然后让时洐去做他的替死鬼,他堂堂一代帝王,既然都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她还怕什么。
蔚清转头猛地一下拍了时洐的后背。
时洐被突然吓的一激灵,条件反射差点回手伤了她,他回头见了她,神情好崩溃:“还好不是第一天跟你躺在一张床榻上了。”
蔚清说:“快醒醒,跟你讲个事儿。”
时洐眼神微微闪烁:“什么事儿?”
“路上有倭寇的埋伏,皇帝早就知道,还让你代替他来,不明摆着要你做他的替死鬼吗。”
她平平淡淡地说着一句话,时洐却好似怔住,看着她:“真的?”
蔚清冷冷地回视:“假的我会过来捞你?”
时洐:“你怎么知道?”
蔚清深呼吸一口气:“我和皇帝,原来……一开始是一伙的。”
时洐:“……原来我身边一直宿着一条美人蛇啊。”
蔚清最怕蛇这种东西了,听都不愿意听,她瞪他:“你才是蛇,你全家都是蛇!!”
时洐就笑了:“快躺下,别跟为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
时洐见她急得像要哭了,叹了口气:“夫人,有没有埋伏,我都要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白吗?”
蔚清躺下了,她麻木地说:“所以我真的是跑来给你殉葬的,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儿了。”
时洐很安静,难得那么安静,躺在她的身边,没有说一句话,唯独那双黑眸,特别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