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站着个怪乎乎的家伙,发如海藻,面色青黑,脖颈有腮,下半身长着鱼尾。
辛籽翎自然是吓了一大跳,她略稳了稳神思,并无惊恐之色流露。这是什么物怪她心中已略明白,从小就被圈在她母亲身边长大,很多事物她并未见过,很多事情也并未经历,但书本上该学的她虽学得不好,倒也或多或少还记着一些。
遥远的以住,当日接二连三地跳出了许多的人鱼。因长期被擎幕天控制,日子并没有当初协助其攻打火凤一族时蓝凰承诺的来得好过,心中积怨一日胜过一日。恰好收到消息,得知了擎幕天这一次的行程,便趁着这次机会调了族中高手前来击杀擎幕天及其家眷,最不济也要伤其筋骨动其皮肉。
当日遇见辛籽翎时只以为她是个陪侍婢女,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出手之时只将她撞晕了过去,后续种种她并不知情,醒来后已回到万寿山别苑。
所有的事都是事后听说,听说侍卫死伤大半,擎幕天受了些轻伤,白珍菡护着擎幕天也受了些轻伤,回浮明宫后都是被捧着呵护着还得了擎老夫人好些珍宝赏赐,唯独她那个一直同人鱼拼杀的娘亲却因未有明显伤痕事后被诟病贪生怕死躲着去了。
打斗时人太多太杂,也不是没人看到真相,却没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不过辛瑜嫣还是一笑置之,只在后来同辛籽翎再说到这个事隐隐透露出对以往的悔恨,也只在这短短的悔恨中辛籽翎知晓了自己原来还有外祖母同舅舅。只是她后来再问,辛瑜嫣却不愿再提。
但这次不同,跳上来的人鱼还不足二个之时已被及时赶来的赤骞熙一举击杀。气势一旦被破便有兵败的颓势,人鱼族的这支精锐队伍在陆续赶来的蓝凰侍卫的攻击之下惨败,所剩不多的逃生而去。
船上伤了的侍卫不少但有伤无亡,擎幕天命人将人鱼尸身尽数抛入海中。因此事的阻挠,前去金海林的事就此搁浅,前行的船只调了个方向往万寿山方向归去。
一船的人郁郁寡欢,只有辛籽翎一人觉着可以尽早结束这装腔作势的日子倒乐得个轻松,跟着一群不喜欢的人再漂亮的地方心绪不佳也亮不起什么光彩。
这一次应对人鱼的偷袭赤骞熙立了大功,在次此对抗偷袭中表现英勇且身手不凡,被擎幕天格外看中留在身边自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报名叫赤骞熙,当时在船上的人听到这个姓名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看来这里的人果然不知这世上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后来有人取笑他家人居然跟着个大姓沾了别人的光。
他报出自己名字之时看向站在船尾的辛籽翎,她也正看向他。赤骞熙这个名字她觉得有些熟悉,像是有所耳闻。可是她一个连门都难得出一趟的人,被她娘亲看得紧紧的如何会听闻这样一个人?
她看着他与她对视的目光,那种眼神仿若是她最熟悉的样子。那眼神太熟悉,在何处见过?在何时见过?她想得头疼,眼前一黑,周围只能见着一片黑色雾障在缭绕。辛梓翎心下恐惧,伸手去拨眼前的雾障,可雾障外还是雾障,乱闯乱撞地走了好久,远处一道黑色大门似开非开的出现在眼中。她驻足而立不敢再向前,但那门似乎在招唤她,告诉她只需轻轻一推,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里面。
可是那门像一只怪兽的嘴,似乎会吞食掉她。辛梓翎就那么站在远处忐忑不安地看着那扇欲开的大门,想靠近又想逃开。心下越来越慌,她需要有人来握住她那双手心汗湿透了的双手,可是四顾无人,眼前唯一出路就只有那扇黑色的门。
衣衫逐渐被汗水浸润湿透,恐惧越来越盛之时一只手蓦然搭在她的肩头,她猛然回首,见着她娘亲担忧的眼光这才发现甲板上的人已尽数散去,只有她满头大汗的同辛瑜嫣站在甲板上。
海风微咸,甲板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看起来就像没有经过什么战事。抬眼望去,前方甲板高处站着的那个俊朗青年已不知所踪。她虽不解风情对情爱之事也迷糊惯了,但也看得出来,那人眼中情意绵绵。虽说是看着她这个方向,但这个方向还站着擎代媛,站着一众婢女,隔得远视线不清不大好说他到底是看的哪一个,也许,是她看错了罢。
天色已大亮,新的一天与前一日无异,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楼上的也会拉开窗看一看外面,却不再下楼。楼下的也窝在房间里,脑子里乱作一团。辛梓翎从未经过什么战事,只听闻她出生前蓝凰与火凤有过一次激烈的争战,光是听闻到二族之战赤地万里血洒千里她心里就发怵。
死去的生灵堆上再垒死去的生灵,草木皆枯,白骨露野,那场面是何等悲惨和绝望,这场战事让火凤一族因此覆灭,而她心知,自己也是火凤一族,但她亦是蓝凰族而又没有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故而对于蓝凰族她没有什么怨恨。火凤族被灭了,虽感慨,但站在她这里来看也是火凤一族无能,无才无能才会保不了自己的家园。
虽她并不觉着她爹爹所为之事是正确的,但她也认为火凤一族被灭是一族之君的无能,她母亲在这时同她爹爹走了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丢脸或背叛的,她们不是王族,说不上什么为憾一族之荣而甘愿誓死守护之类的。可是因为这些在擎家受了好些白眼倒是不值,她母亲同她没有什么过错,在她看来她母亲的不争和低头倒是一种错误。
今日却承了这错误的光,想来若她一身珠光宝气的站在这甲板上恐怕早已被一剑穿心了吧。但杀戮的场面过于惊心动魄,再加上后来她似乎魂游到另一处,如此真实的场景让她现下里心里都在发虚。
辛梓翎叹了一声,将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桌上躺回床蒙头大睡。不知过了多久被辛瑜嫣轻轻拍醒,她睁开眼见她娘一脸的担忧,展颜笑了笑,道:“我没有什么了,先前有点害怕。”
辛瑜嫣松了口气,也笑着道:“你睡了很久了,我来是要跟你讲,船快到岸了,脚程上要跟紧,这次可没有青牛驮着你走。”
“我睡了这么久吗!”辛梓翎有点惊讶,但睡过来之后真的感觉要好多了。
“是啊。”辛瑜嫣拍拍她的手:“让燕玲陪着你好好收拾一下,等会儿就要下船了。”
辛梓翎目送她娘亲出门,燕玲靠过来悄声说道:“小姐你猜,之前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辛梓翎自顾自的起床,并没有看到燕玲眉飞色舞的神情。
“代媛殿下,她在那同一个侍卫说话,只有她同那侍卫,而且靠得特别近。”
“哦……”辛梓翎反应了一下,想起来是谁。但是现在她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去管这个闲事情。
“你不好奇是谁吗?你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吗?”燕玲看到她这个反应有些吃惊:“小姐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听到了。”辛梓翎将外裙穿好,系好腰带后将裙子捋了一捋:“她的事与我何干,别来找我麻烦就好了。”
燕玲瞪大了双眼,她的小姐何时有了这般境界。
将房内的东西清点了一遍并未见任何问题,辛梓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抬头见着石烁遍布的水岸已近在眼前。楼道转角处一道黑影遮住了她的视线,稍抬头,便见着了那浓烈的眉下一双深邃眸子饱含深情的目光。
辛梓翎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并无一人。那这目光看着的是她?多么不可思议,刚刚才听说了此人同擎代媛靠在一起说话,此时又用一双勾魂夺魄眼看着她,此为何意?她厌恶地转过头,心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可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大声骂人。
默默咒骂了一句再看过去,船已行至岸边,挡视线的人没有了。她举目四望,直到感到船身靠岸时的响动和楼上响起的轻微声响才又回到屋里。
“小姐你堵在门口看了这许久是看什么呢?”燕玲挤了个头向外望,被辛梓翎按了回去。
“擎家的老祖宗下楼了。”辛梓翎小声道:“等娘过来我们跟在后头再出去。”
燕玲立马缩了回来,看着辛梓道:“小姐,这一趟你是不是吓着了?”
“何以见得?”辛梓翎偏头看燕玲。
“你居然对代媛殿下的事不感兴趣。”
辛梓翎轻咳了一声道“我是何人,岂会害怕!感兴趣啊,只是眼下在这船上什么都不能做,待回到岸上我会找个机会好好钻研一下她的事,到时候一起钻研钻研。”
燕玲点点头,这才是她的小姐嘛。
门口路过辛瑜嫣,看向她点了点头,辛梓翎跟了出来走在她娘亲后头。一大队人依次下了船,到辛梓翎时她才发现,站在船下接应众人的侍卫中站着赤骞熙。他伸手扶她时她本能地缩了一下,他扶她的手很轻柔,也不知扶着他人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发现自己脑中所想之事时她心跳加快了一拍,耳根一下变得绯红,垂着头快速地下了船站到她娘亲后头。因头垂得低没有注意到擎代媛投过来的那一眼冷冰冰的目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