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时刻,你面临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像昨日黄花,走过了那么多的路,遇到了那么多事,伤心过也绝望过,最后,当自己脱去一层带着血肉的皮终于开始有新的皮肤慢慢长起来时,命运却告诉你,生活远比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复杂的故事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归于平淡。只是不知道,命运它赐于你的倒底是一盒神秘的礼物还是要将那新长的皮肉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扒掉。
但是哪里有得选呢,你无法逃避,只能伸手接着,不管多慎重终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辛籽翎看着黑得化不开的天穹,就像看不透命运最终要交给她的到底是一个礼物还是一个恶梦,但她能怎么办,她只能接着,等待宣判。
她看着木鼎桦,感觉那同样冰凉的手反握住她的手握得那么用力。事已至此,根本毫无他法,反而为证清白只能束手就擒,虽然她信不过九天的其他人,但她还能信木鼎桦。
一道紫光自她手中闪过,汇入他的掌心之中而后消失,她看着他眼中失焦,轻声道:“我信你。”
偏头又对廉易道:“你先过来一下吧。”
廉易走过去,站得近了发现了木鼎桦的异状,此时何时他也是瞬间就有些明白。错过手将木鼎桦接过时他又乱又急,情况似乎无法控制,而辛梓翎又有了打算,他哑声道:“籽翎,这……”
她却在此时镇定了下来:“你们回去,既然他们这么说便要按规矩一步一步地走,眼下我不会有危险,毕竟我还顶着一个木尊夫人之名。你们安全了,我才有救。”
廉易眼眶发红,点点头,佯作镇定地死死撑住木鼎检将倒的身躯。
辛籽翎摸了摸小乌的头:“你跟着他们回去,过段时间来接我。”
小乌似懂非懂地昂起头,与她齐平,一双坚瞳的眼睛盯着她似有话语,慢慢低头下去绕着辛籽翎转了一圈,极慢极慢,后又昂首望着她,眼中竟起了水雾。这样一只灵兽,用这样的姿态在留她,许是它那灵敏的感觉觉出此事不对,凶多吉少。
辛籽翎一遍又一遍轻轻抚着它的头:“没事,到时候你们来接我。”语气中多了坚决:“跟着廉易!”
说完头也不回地跃到地面,下面的人一下让开一个圈,辛籽翎就落在那个人圈中。她神色冷淡,看起来不悲不怒,正对着赤天翰。这一次她不再对他有任何敬畏,神色毫不闪躲,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纯粹:“走吧。”
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屋顶上的人面部的表情,这很好,没有人看得出木鼎桦此时的异样。赤天翰也抬着头,不知他心中作何想,大概觉得事情已成便没有再对峙的必要。
不肖一会儿,人便退走了,只剩屋顶上的人独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廉易红着眼看人将辛籽翎带走,一直到最后一朵火光消失,这才扶着木鼎桦骑坐在小乌身上:“回吧小乌,回栖木林。”
此事如辛籽翎所说,需计较好了才有胜算。娘的!谁要是伤了他的救命恩人!他闭了闭眼,他似乎并不能将对方怎么样,哪里都是实力说话的地方,他灵力低微,身份低下,他能怎么办?可她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他将木鼎桦抱紧,他要护好他,那是救出辛籽翎唯一的筹码。
一路北上,押送辛梓翎的是赤龙统辖下的黑龙长老、白龙长老以及蓝凰白鹄族新上位的族长白长贵,西方后来也补了一个人过来,来的是木鼎桦的心腹,手下掌案木子羡。
子羡是在中途加入的,辛梓翎被押送得很急,当日夜里便已上路,到了北方先与白长贵汇合再前往北方辖域之外的极寒之地,在这里时木子羡才赶了过来。
辛梓翎毕竟是木家的夫人,见着木子羡时几人都有些尴尬,但既然说了是合族公审,那么西方也无法被排除在外。但木子羡好像并非来找茬的,只是加入押送的队伍,一路上偶尔照顾一下辛梓翎。另几人本对他十分警惕,看他行事并无出格之处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白长贵一路上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嘴,可在场的没有一人理他,一路无话,连飞带走半月有余终到了极寒之地,此处大地被冻结得硬如玄铁,寸草难生,越往里走越是难行。
除了割破皮肉的劲风和冻入骨髓的寒气之外,这里还有全九天都不得见的白雪,那像白色凝脂一样镶嵌在山峰顶端的积雪是这荒芜之地另一种冷峻的颜色,冷,只有寒冷,在那半空之中以一种圣洁美好却又遥不可及的姿态注视着下方土地上的一切,寒晶洞,就在那群峦之中。
处在雪豹族的统辖之内的寒晶洞万年冰封,寒彻血骨,最早时被几位灵族始祖设下封印,若被认定为罪人便需几族之灵力加上罪印将此罪人关于此处。要想出去也只得由这几族人一起将其带出,关在那里的罪人被这天然的禁锢锁去全身灵力,若非法力无边之人根本无法逃脱。
此地虽说由叶若轩掌管着,但那一处作为九天的重大罪人公审前的暂押之地已是共识,因此雪豹并不太管这一处,但管与不管都好,这押送的和被押的始终都得从叶若轩的领地上过,始终要跟这地方的主人打个招呼。
叶若轩有别于九天四方划位独成一处的霸主,他那一处是连根草都难得长出来的荒寒之地,没有人稀罕,偏巧就是适宜他们生活的地方,没人来争,他醉心法术武力修练也无心去抢地盘,一来二去,北方极寒之地便独立于别处自成一国。
在这个寒冷得难生寸草的贫瘠之地,别的灵族大概是都觉得难熬的,可偏强叶若轩在此处活得潇洒又自在,虽说是个君主,却与领土内各族相交得如同兄弟一般,地方小,物资少,这里的人却活得朴实又和乐。
不理事,是叶若轩的常态。所以这一趟打不打这个招呼他其实并不太在意,但是打了这个招呼他便多多少少都不好避而不见,总要礼节性的设个宴尽尽地主之宜。
一般正常情况下对方因是办公总会拒绝,他也就顺着杆子爬绝不勉强,这一次也不知这些灵族是作何想法,居然就答应了。他觉得头痛,但话已出口又不可能收得回来。
叹息一声后便喊了一群族人过来:“有哪个会做菜吗?不是平时那中,是要做得好一点那种。”
奈何雪豹族人个个都觉得自己于厨艺一道登峰造极,绝不甘于人后,纷纷举手自荐。
叶若轩虚虚地晃了一眼齐刷刷举手的众人指了指前面一个红脸汉子:“大魁,你会做的不就是烧面疙瘩吗,那个算是好菜吗?”
他这一句并非讥讽,而是真心实意地在问,那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菜。
红脸汉子肯定道:“当然算是,我家单传的怎么会不是!君上你不是也说好吃吗。”
经他这样一说,叶若轩觉得也是,虽说吃不吃的对于灵族来说并不重要,但礼节这个东西还是要的,必竟那些人这一次都要来赴他这个宴,礼节,嗯,绝不是面子问题。
那个面疙瘩,他几年前吃过一次,好像是说过好吃来着。他吱唔着点了点头,又点了点一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中年女子:“丽娘呢,你会做什么?”
那名叫丽娘的女子掀起鲜红的嘴皮一笑:“我会做的可就多了,滋味青根、五色彩盘、玲珑丸子、花香盈盈……”
她还要再说,被叶若轩的断:“没听过,你做过这些?那个滋味青根、五色彩盘、玲珑丸子、花香什么的都是什么?怎么我没吃过?”
“君上怎么没吃过呢?”丽娘解释道:“就是去年啊,去年我做过,请君上来吃过的。”
去年?叶若轩好好想了想,他吃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倒真叫他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剥了皮的草根吗?五色……是那盘五种颜色的生菜叶子,那丸子是那个到处弹最后都没吃到嘴里的东西吗?花香?**!嗯,那个倒真是不错。”
由他们的君王推及他的民众,果然都对吃的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追求,叶若轩既然觉着不错,族中的众人便受了大鼓舞一般的跃跃欲试,纷纷请求参于这一次的设宴待客。
但苦于根本用不上这么多人,叶若轩便在其中选了几个人留下制宴。几万年都没设过宴,难得一次设宴却不能让客人尝到他这里各种人材烹饪出的各样美食难免生出些遗憾,于是便越发想要办好这次宴席,弄得底下的民众跟着他一起瞎激动,一时间这件事竟成了这里难得一见的大事。
几人在入境时将各族的印章以及此次押送何人大致做了说明便被放行了,雪豹族一像如此,大概觉着自己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并不太可能会有人觊觎,所以行事一向不太严谨。
去雪豹的清辉玉源将此事交待清楚是龙族来之前得赤天翰的命令,因得了木鼎桦与叶若轩交好的这一层消息便须得上门去将此次押送之人的情况说明一下,提醒拥有寒冻之力可自由进出寒晶洞的叶若轩不要有所妄动。只是实在没有理由对叶若轩下死命令,便只能上门委婉着提出来。
守境的小兵将此事上报之后,境中民众翘首期盼,接到木子羡一行人便挤挤攘攘的将几个人带去了叶若轩的住处。
叶若轩的这处清辉玉源是他用灵力开劈出来的一方小天地,这里面居了雪豹全族,气候宜人,难得的有河流,还有一处温泉。气候和水是以灵力化来,温泉却是天然的,整个地方像是一个大镇,里面的居民全都朴实可亲。
一路上众人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面色苍白姿色超凡脱俗的美貌女子,小声质疑是不是弄错了。那些小声的议论全数落在了辛梓翎耳中,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只由着他们带着她走。
走了好一会,一群人才在青青河岸边停下了脚步。谁也不曾想到,一位君主住得如此随意,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小小一个院落中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常绿树,一座三间相连的青瓦房立在那树后头,屋阶下一把褐色木制躺椅上正瘫着个穿一身青衣的人,脸上搭着一方绣着木鸳花的白帕子正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