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事你不想听?”刘颖笑了。
“他的死难道有任何新意吗?反正不过又是地磁影响!按你的解释!”(许佳)
“不错。”刘颖轻轻拍手,道:“你猜对了。确实如此。”
“刘颖又是怎么回事?王南山没有疑点。可刘颖呢?”其实,从刘颖的说辞中,许佳已勉强整理出了一整套逻辑。这一切原本是如此的清晰。可当初身在局中的他,却每一次都只敢浅尝辄止。当然,或许是正因为身在局中,所以当初的他,才不敢断定一条路径后坚定前行。
“你在问我?”刘颖俏皮一笑。
“你知道我在说谁!克隆人!”(许佳)
“我想想,从开始到现在,你总共遇见过三个刘颖。”
女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最后一人,是我。”
“中间的一个,是另一个我。为了拯救你而抵达科考站,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被你肉体毁灭掉了。”
“然后是第一个。”
她瞧着许佳,且轻咬着嘴唇:“那个刘颖是你最初认得的刘颖。她的故事也很简单,因为时空错乱来到你的科考站,最后被你间接谋杀了。”
“她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许佳抬起只手来,他紧闭着眼,犹豫半晌后,问:“她是怎么弄到钥匙的?”
“BE集团给所有在南极的工作者都配备了你说的钥匙。”(刘颖)
“可是,可问题是!我当时分明将她都检查过了。她哪儿有地方藏钥匙?!这根本不可能!”
“哪儿有地方?”刘颖瞥向他,旋即嘴角轻撇。
“这话就像是,你当时是眼看着她脱光了所有衣服一样。”
“可当时她分明只剩下了单衣!除非……”(许佳)
“没错的。”刘颖眨眨眼:“人类的身体是能藏东西的。你还想问更多吗?”
“但她何必这么做?!”(许佳)
“你得知道,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来说,独自前往陌生的科考站,总得多提防着一些。”
“但是钥匙……那钥匙,她就算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许佳咆哮着:“像所谓钥匙是通用的。所谓钥匙是通用的,这根本就不合乎逻辑!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这分明是藏着一把毫无用处的钥匙进了科考站。这有意义吗?!”
“……”刘颖又眨了眨眼。
她一歪头:
“你得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受过训练,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抵达的南极。”
临了,刘颖又补了句:“至少她明显不是。”
“……”闻言,许佳如遭重击。
对方的解释其实并不完美,但却通顺,至少是可以按照这一整条逻辑理顺下来,可正因如此……
“也就是说,她、她不是间谍?”
“嗯。不是。”(刘颖)
“不是外国间谍,那难道连背叛者也不是?”
“也不是的。”(刘颖)
“可是,可是你怎可能知道?这不该如此的,你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些!如果像你说的一样,她早就死了!”
“但我们找到了她的尸体。”(刘颖)
“而且,她的科考站遗址也还在。你想去看看吗?”(刘颖)
“……”
许佳晃了晃,险些瘫倒在床上。
“可是……”
才一说话,意志便仿佛被拆了个七零八散。
末了,他只得重重瘫软在病床上,浑身酥软。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刘颖)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许佳掩面摇头,他声音略有些颤抖:“让我静一会儿。让我先……”
“哈、哈”喘息着的间歇,许佳又勉强回想起了刘颖昔日的音容笑貌。可很快,这一切就都和后来的那个刘颖混淆了——或许,我其实从未爱过她;又或许,即便我爱着,也其实并没有多爱她。倘若我爱。倘若我真的还爱着……
终于,他发出了软弱的哭声。
刘颖却不言语,仅是温柔地侍立在侧,静静等候着这一切的终结。
直到许佳哭累了,哭够了,这女人才再问出一句:
“你现在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人类。”(许佳)
许佳喘息着,接连不断地喘。
他压着自己的手,很艰难才问出一句:“人类到底怎么了?”
“世界大战,但在我们克隆人的帮助下重建了世界。如今,人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刘颖)
“还有中国吗?”
“已经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区别了。人种的界限,也差不多消失了。”(刘颖)
“人现在只是人。”(刘颖)
“呵。”许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共产主义?”
“随你怎么想。”刘颖温顺地做了个姿势,她向下略蹲,显得很是优雅。
“现如今,世界上共有三千一百五十万零五千零四十位人类。”(刘颖)
“怎么会这么少?!”
“我们才是文明的主体。对人类的生育,我们既不干涉、也不妨碍,唯一的要求是父母给予子女足够的情感陪伴,毕竟这对人类的身心来说是最有益的。而我们全心全意为人类服务。”刘颖向他伸出手来。
许佳则握住对方的手,勉力站起。
“但优渥的生活似乎令人类……嗯,愈发自私?相比起繁衍种族,人类更喜欢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无益的消遣和娱乐活动中。他们倦于情感陪伴及人类彼此间的人际交往,选择将情绪投入到对克隆人无止境的索取之中——当然,我倒不是对此有不满。毕竟我们是为人类的幸福而诞生的。”
“听着像美丽新世界啊。”
许佳按着自己的腿,问:“你们该不会连文学艺术都能代劳吧?”
“一部分能,另一部分不能。但总之,世界是向着阳光美好的方向前进的。”刘颖笑着说:“每个人都过着有意义的生活,说这里是天堂也不为过。”
“……我不这么认为。”
许佳道:“你形容中的人类,活着和死了没任何区别。”
“看来,你是那种认为没有痛苦就称不上活着的类型。”刘颖嗤笑道。
“不是痛苦。而是……活着的意义?人至少得有活着的盼头才能算活着。倘若每一天都只是过去一天的简单重复。至少我觉得,那称不上活着。更别说,从始至终他们能得到的感情和娱乐都是虚无。看似存在。可这样的单纯意义上的虚度时光,它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旧时代的人类,可没有你说得这样伟大。”刘颖眨眨眼睛:“据我所知,你们旧时代的人类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繁衍。是资本的不断积累。是消费的不断递进。而即便是你自称的那些有生存意义的个体——实际上,他们最终也死了。”
“咱们不谈这个。”许佳摆摆手:“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些人是怎么活着的,我现在只想了解这些……”
“这是可以谈的内容。”
刘颖却又一次微笑道:“通过读取你的情绪。我猜测,你或许并不想在这个世界生活。”
“有吗?”(许佳)
“这得等我看过之后,才能再说。”(许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