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一辆灯光全开的白色房车在震动。

　　房车是在晚上九点左右从奇幻学院露天停车场开出的，走的是VIP通道，地主斗得正嗨的三位管理员根本就没有抬头看。

　　出无忧俱乐部辖区后，房车沿着人迹罕至的绕山小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周围大部分地区都玩过了，房车的主人决定换个新鲜一点的地方作为了结。

　　是时候了结了，再玩下去有人会不乐意，他自己也没了兴致。老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所以人命什么的是最低贱的东西，何况是一条无主的人命。

　　约莫花了一个小时时间，他把车停在了断崖之上，这里距自家农场比较近，完事之后还可以回去睡个好觉。

　　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爽快一声嗷叫后，他提上裤子推门下车，舒舒服服地朝黑夜伸了个懒腰。最近玩得太多，又没怎么运动，体力明显跟不上，他想着是该好好休息了。

　　他回头冲着蜷缩在车内一角的女孩邪魅一笑，而后返身取回了架在车壁上的摄像机，调阅刚刚拍摄的那段录像，自我感觉良好。他把存储器从摄像机里抠了出来，朝女孩亮了亮，得意得像是刚刚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

　　车内的女孩此时已经不能用女孩来形容，如果给她套一件白褂，没有人会怀疑她是那个从水井里爬出来的贞子。只可惜，瑟瑟发抖的她完全没有女鬼的凌厉气势，更像是一只刚刚打捞上岸的幼兽，而且是被主人遗弃的那种。

　　凌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眉眼，也盖住了她脸上的青痕。她现在不哭也不闹，因为前几次她已经把该哭的哭完该闹的闹完，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眼泪、哭喊、博取同情是无法让一只饥饿的老虎放过一只受伤的小鹿的，她心里都明白。

　　她抓起一张薄毯，简单裹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只被剥掉外壳的水煮蛋，下一秒就会进入某个人的肠胃，变成一堆零碎物。她怕死，和所有人一样惧怕。她知道车厢内多出的那把狙击步枪是给自己准备的，她无力阻止死神的降临。

　　“坦白说，你的叫声真好听。”裸着上身的东方日出喃喃自语，而后收起摄像机，朝车内招了招手，“出来吧，外面的空气很新鲜。”

　　颜婉儿没有动，目光一直锁在那把狙击步枪上。她的手脚开始抖了起来，这一刻始终是要来了。

　　“怎么？还想来一发？可是老子已经没劲了，赶紧出来。”

　　颜婉儿裹着毯子慢慢起身，小步往车外挪。她不能不挪，因为坐在车头的两个武装机器人已经下车了，自己走显然比被两个铁壳子架着更轻松。

　　在路过那把狙击步枪时她停顿了。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她害怕极了。有那么几秒钟，她想抓起那把枪，朝东方日出脑门上来一发。可偏偏，她不知道怎么用枪，也没有夺枪反抗的胆。

　　于是，她认命了。

　　她躺着来到这个世上，现如今却要跪着离开。

　　回想回去十五年，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没有。

　　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敬天畏地，与人友善，没有任何不良积习，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姑娘。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么？为什么天不容她，地不要她，父母不管她，她还要被人如此玩弄？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

　　没有人能给她解释，她也没有机会去寻找答案。无力抗争的人，只能选择认命。

　　她下了车，在灯光的映射下，冷得像一尊雕塑。

　　东方日出拨开她前额间的乱发，用力挑起她的下巴，姿态高傲地叹道：“你真是个尤物啊……”

　　颜婉儿裹紧毯子不敢看他，青肿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任何泪花。

　　“啧啧，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玩的东西，就要废掉了。说真的，我还有些舍不得。”东方日出放开她的下巴，顺手划过荒芜之地，最后落在西南方向，“给你指条路吧，那边就是奇幻学院，从那道坡下去，一直往南走，你就可以回去了。”

　　没有地图，没有照明，没有食物没有水，要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穿越一道宽约十公里的险地，这可能吗？

　　绝无可能。

　　所以这是一条死路。

　　颜婉儿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只是没想到东方日出会用这种方法逼死她。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爱护她，神不知鬼不晓地死在这片连鬼都不愿涉足半步的绝地，完全符合她的身份境况。她是什么人？什么都不是。她是飘在空中的一粒尘埃，她是碎在路边的一块石子，她是无数路人中的其中一个，她是否真的存在过都值得怀疑。

　　看得出来，东方日出是花了心思的。让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耗死在这片绝境，就算事后有人提起，也找不到她的尸体。

　　“怎么，不想回去啊？”东方日出抓紧最后的机会调戏她，“也对，你还真回不去。你要是回去了，我怎么跟游默那个蠢货交待啊？那个蠢货现在发达了，我还得跟他搞好关系呢！所以，辛苦你了。”

　　颜婉儿扭身，慢慢朝东南方向挪去。大喊大叫和跪地求饶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命运，她决定用最后一点自尊走完这一程。

　　“快点快点，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东方日出打了一个响指，一名武装机器人便钻进车内，为他取来狙击步枪。

　　子弹上膛，提枪瞄准，扣动扳机，砰——

　　一颗子弹射到颜婉儿的脚后跟，激起的尘土在车大灯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扑白雾。

　　早就精神崩溃的颜婉儿被这声枪响吓了一跳，只能加快速度踏进深黑的夜。

　　“哈哈哈哈！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砰——

　　东方日出对自己的枪法和颜婉儿的乖巧听话很满意，于是又补了一枪，这一次，赤着脚的颜婉儿被石子绊倒，摔了下来。

　　“快点起来快点起来！或许你命大，还能走回去呢！哈哈！”

　　颜婉儿翻身站了起来，没走几步，便来到了东方日出之前所示的那道陡坡。

　　坡道极陡，深不见底，像是满口黑牙的巨人的嘴。

　　站在生命的尽头，她的脑海空空如也。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留恋，她本来就是多余的。

　　她跳了下去，在东方日出得意的笑声中，结束了这罪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