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我时日无多，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北美星冕城，高老太爷寓所。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整间卧室悄悄擦亮。高老太爷半靠在床头，鼻孔内插有氧气管。皱黄的皮肤上，老年斑密集如雨点。他嘴唇发白，情况不容乐观。

　　刚刚从昏迷中被救醒，医生劝他好好休息少说话，但他还是把高婉秋叫了进来。有些话不说，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高婉秋坐在床边，捧着爷爷的右手，紧贴自己的额头祈祷。泪花晶莹闪烁，始终没有流出来。她深吸一口气，用坚定的点头让爷爷放心，“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如果能照顾好自己，哪还用得到我挂记。”高老太爷身体放松，一字一句地问，“你和小游，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高婉秋低下头，摇了摇，什么话都说不出。这是个难以用三言两语说清的命题，即便聪慧高傲如她，也没有办法不低头。

　　“小游嘛，是个好男人。”高老天爷说出了对一个男人的最高评价。

　　高婉秋仍旧低着头，轻声回，“我知道。”

　　“都快二十年了，你们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的。”

　　“爷爷，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你不知道。”

　　高婉秋把头抬了起来。

　　“其实，这次我让霏霏回去，除了拿东西，最主要的，还是了结这件事。”

　　高婉秋听不明白，眼里的泪光渐渐淡去。

　　“这件事，本来只有我知道。但现在，我猜霏霏已经把实情告诉了小游。这件事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一来，是遵从当事人的意思。二来，还是为了保护你和小游之间的关系。希望你们不会怪罪于我。”

　　“什么事？我们怎么可能会怪罪您……”

　　“是海伦娜。”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婉秋就坐直了身子，“海伦娜？”

　　“十五年前，云岭大暴动，海伦娜失踪，你们都以为她死了，但其实并没有。”

　　高婉秋诧异，“海伦娜还活着？”

　　高老太爷点点头，“现在奇幻世界里的光明女神，其实是海伦娜本人，并不是我之前说的机器人。这一点，我骗了你。”

　　“那她现在在哪里？”高婉秋激动了。

　　“别着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实情。”高老太爷目光深邃，找到了久远的记忆，“当年，云岭暴乱后，离家出走的海伦娜被联军误认为是流浪者而被驱赶出城。没过多久，我回云岭。在去宜居地下城视察时，偶然碰到了她，当时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到了崩溃边缘。”

　　“那时候，小游刚刚离开无忧俱乐部，几乎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找小游，也没有把精神失常的海伦娜交给他。我把海伦娜带回星冕城隐秘治疗，没有跟你们任何人提起。治疗的过程并不轻松，她的精神状态也一直没有好转，我无能为力，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完了，直到十年前，她主动来看我。”

　　“我没有想到，她还能来看我。她的主治医师跟我说，她的情况好了很多，主要是医生有一回偶然看到了海伦娜的画，画上是她自己记忆中的儿子。于是医生按照画中图样给她做了个机器儿子，多加引导，这才将她的神志挽救回来。”

　　“后来海伦娜的精神状态慢慢恢复，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次。很多次我问她要不要回云岭，她都拒绝了。她让我替她保密，不要把她在星冕城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尊重她的意见。我也问过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她没有回答，只是流泪。我见她不想提及缘由，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又过了几年，海伦娜的情绪和生活都稳定了。这其中，东方家的老二，东方博源的出现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方便过问太多，只要彼此有情，能好好过日子，我也祝福他们。但有个问题，海伦娜当年离家时，并没有和小游办离婚手续，我知道这也是你和小游之间的一个坎儿。为了这个，我特意把海伦娜叫了过来，有些规矩，是不能乱的。”

　　“也就是这一次，海伦娜跟我讲了实情，包括当年为什么要和小游离婚，包括你和小游之间的事。而这其中，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海伦娜说，当年她抱着幼子离家，幼子被暴徒摔死，但其实，她的儿子并没有死。我告诉她实情，她很震惊。她想回云岭看一看，并且和小游做个了结，以便重新开始。我同意了。这也让我后悔莫及。”

　　情到深处时，高老太爷也黯然神伤。高婉秋是个好听众，一直看着爷爷不插话。

　　“我一生过错无数，这算是一件。海伦娜希望独自回云岭，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我答应了，于是没有安排任何人保护，只派专机把她送了回去。结果，谁都没有想到，在回家的路上，有几个醉酒的暴徒从路边冲了出来，把她劫走了。”

　　“她没有回到家，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和小游会面。一个月后，我的人在一间废弃仓库找到了她，她的身体状况很差，精神完全失常。更让人意外的是，她还怀有身孕。很难想象，那个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我没有把她带回星冕城，回来治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在云岭找了人照顾她，直到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她当时的精神状况，不足以照顾孩子，所以我把这个小女孩送到孤儿院，利用院长和小游之间的关系，间接把孩子交给小游抚养。小游至今都不知道，那是海伦娜的亲生女儿。”

　　高婉秋总算明白了，兜了这么大一圈，原来爷爷才是那个最明白的人。

　　“小姑娘名叫游园，游移跟我提起过，长得很可爱。孩子的父亲是谁，您有调查过吗？”

　　高老太爷微微摇头，“不重要了。如果小游愿意，随时可以拿孩子的DNA数据去信息库里作比对。既然他都不想知道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我们就不替他操心了。现在，下面这件事情，才是我真正操心的。”

　　“什么？”高婉秋问。

　　“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