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谷地堡，议事大厅，正在举行的，是奇幻学院爆炸案中丧生的六名青年流浪者追悼会

　　“一切都是我的错。”

　　吴疆跪伏在简易的塑料灵柩旁，没有尸体，死者的家属只能取来孩子们的贴身衣物，以表祭奠之心。

　　资源匮乏，丧事一切从简，这是流浪者多年来的做法。追悼会结束后，死者衣物会由亲属们带走，或者留作念想，或者扔进专门的焚化炉烧掉。

　　两百余人汇聚一堂，将并不宽敞的议事大厅围得水泄不通。上次举办追悼会，仅仅只在两个月前。

　　这种悲伤的情景，没有谁想再次经历，然而悲剧，始终是发生了。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矣。包括妈妈怀里的小宝宝在内，所有人都泪眼朦胧，心情沉重。十八九岁的青少年，正是流浪者阵营里的中坚力量，一次失去六名同伴，这叫谁能不痛心？

　　尚在人世的父母亲友们，早已哭得不成人形。原以为上天眷顾，才从上次袭击中幸存下来，哪里想得到，这次还是落入了宿命的魔爪。

　　人群之中，吴疆哭得最伤心。两个月前失去了父母和哥哥，这次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好友，即便身为男儿，也止不住眼泪的决堤。他不是一个情感脆弱的人，但在灾难和意外前面，想要挺起脊背直面惨淡，真的没那么容易。

　　“是我求他们帮我报仇，是我将他们带进城内，是我拿了武器和炸药，是我策划了这次袭击。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仪式已过，死者家属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虽有怨恨，但大家很难去嗔怪这位前头领的小儿子。

　　吴头领一手创建了这片幸存者地堡，没有他，大家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如今恩人已逝，其幸存的儿子又因鲁莽而犯错，所有人的心情都万分复杂，没有谁知道该如何善后。

　　静姝走到吴疆身边，试图将他扶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喊了一句“三哥”，以表慰藉之心。虽然不是亲兄妹，但嘤嘤学语之时，吴头领便认了自己做干女儿，三个哥哥也把自己当亲妹妹宠着，看吴疆如此伤心，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吴疆将她推开，依旧跪在灵柩边抽泣。

　　站在旁边的张头领上前两步，将眼眶红红的静姝拉到身后，示意让吴疆独自冷静一会儿。他将目光撇向黄执，黄执随即登上台。

　　“对于他们六个的死，我负主要责任。他们七个的报复计划，我不知情。武器和炸弹被拿走了，我也毫无察觉。是我没有监督好，是我失职了。我对不起他们，我也对不起大家。”

　　在黄执鞠躬道歉之时，吴疆愤而站起，“你这个凶手！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大七、小虎、阿福，他们三个就是被你杀的！你这个王八蛋！”

　　见吴疆欲冲上前打人，张头领一把将他拉回，“老三，你冷静点！听听老黄怎么说！”

　　“我怎么冷静？他亲口跟我承认了，他们三个是他杀的！还想抵赖吗？”

　　黄执微微颌首，“我承认，他们三个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大家交头接耳左右讨论，不敢相信这个月月接济大家的人，竟然会杀害自己的同伴，而且还是三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张头领抬手止住讨论，示意黄执继续解释。

　　“那天碰到他们，确实是意外。如果不是新室友捉弄我，我也不可能撞破他们的计划。他们六个不是我带进城的，我也从来没见过，因此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认识他们。当他们绑架了我的小室友，打算杀人灭口时，我不得不出手制止。他们朝我开枪，我也只能开枪还击。所以……后来在通风井，我劝过他们不要引爆炸药，那几道阀门，不是普通炸药能炸开的。但他们不听。他们将我和吴疆推了出来，然后，引爆炸药，牺牲了。”

　　话完，张头领主动上前一步，“这里，我要说明一下。老黄一个月才出一次城，每次只同我与老吴碰面，不认识这些后生，也情有可原。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老黄又怎么可能向他们开枪？如果他们认识老黄，也不可能会与他对抗。总之，这件事，我们都有责任。是我管教不善，我向大家道歉。”

　　人群里再次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讨论声，几名受害者的父母，坐在凳子上兀自抹眼泪，事已至此，拉扯打骂，嘶喊叫唤，都没有任何意义。

　　吴疆抽抽鼻子，一个箭步冲到张头领的护卫身边，飞快拔出手枪，并且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他们的死，是我造成的，跟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就用我的这条命，赔给他们吧！”

　　突然而来的这一幕，吓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就在吴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黄执飞快扭身控住他的手指，接着反拧腕关节，轻松夺过他手里的手枪。两名持枪护卫，随即上前将他拉开。

　　大张嘴巴的人群，这才慢慢回归到平静。

　　“干什么？！你疯了！”张头领厉声训斥，性格敦厚温和的他，极少教训其他人，“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就对得起死去的他们吗？你以为你一条命，能抵得了他们这六条命吗？”

　　吴疆无言以对，再次掩面恸哭。

　　“如果不是地下城那些道貌岸然的管理者，我们又怎么会蜗居在这片山洞里？如果不是他们抢了我们的资源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又怎么会冒险去偷他们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们用导弹攻击我们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又怎么会去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他们，才是造成大家痛失亲友的罪魁祸首！他们，才是将我们逼入绝境的罪魁祸首！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现在敌人未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你却想要自杀？大仇未报，你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哥哥？你有何脸面去见那些枉死的同胞亲友？”

　　听得出来，张头领这席话，明着是在训斥吴疆，实际上是说给大家听的。

　　“带下去！把他关起来好好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