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那明晃晃的大字刺的人眼睛生疼,鎏金的字符无不彰显之华贵之色,然而在这尊贵之下,却是无尽的冷冽。
大理石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衣,柔软的绒毛即便是踩在上面,都轻飘飘的好似走在云朵之上。
可是赵安某却从膝盖处感觉到了无尽的冷意,伏地之际,笔直的背脊微微弯曲。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燃着荼芜香,细腻浓郁的香味争相散发。
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被涌进来的风吹的飞扬,将被就安静的屋内加了一丝寂寥,而香料因为这一股子风,挥发的越发猛烈,鼻尖充斥着甜腻过分的香,窒息而作恶。
然而却不敢有人提一句。
这一些都来源于坐在上首男人的暴怒,阳光打在那英俊的脸上,忽暗忽明,阴晴不定。
“臣妾真的没有害大皇子,请陛下明鉴,若是要害大皇子,臣妾如何会跳下水去救大皇子?”
赵安某叩首,她本是去千里池边看新进贡的霓虹燕子,谁知却瞧见大皇子在水中挣扎,她是江南女子,通晓水性,当即就跳了下去,谁知这上岸就被扭送到了如此地方,面对一群人指责她谋害大皇子,陷害顾修媛。
吕充媛在一边冷眼斜视,眼睛微微发红,目光在回转之际,露出心痛的神色,言辞切切道:“顺妃娘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要是大皇子去了,陛下膝下只有三皇子和你的四皇子,你暗中买通顾修媛身边的贴身婢女试图嫁祸给顾修媛,如此一来,一石二鸟,你好大的野心!”
赵安某第一次知道,素来直爽的吕充媛也会有如此犀利的言辞,瞬间将事情扯到了国家大事之上,一个胆敢窥探朝务的妃嫔,是秦成谨乃至大臣们断断留不下的,更何况这还是事关天下大事的皇储之争。
她还来不及辩解,一旁的顾修媛就已经跪下了,眼泪止不住的淌下,“陛下明鉴,三皇子生下不足三天就交给了别人教养,嫔妾说不惦念着孩子是假的,可惜三皇子总是不肯亲近嫔妾,便是现在也是疏远着嫔妾,但那总归是臣妾的孩子,求皇上开恩,将三皇子交给皇后娘娘或者吕充媛教养吧,今日之事,若非意外发现,三皇子可就全毁了。”
她这番话说的尽是慈母心,还隐晦的表达了母子不亲近,不会为之谋权,字字情深意切,只盼着三皇子平安,如此恳切的语气,连秦成谨都微微动容,阴冷的目光扫过赵安某,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目光冷的让赵安某一个哆嗦,昨日还轻声许诺晋封她为夫人的男子一瞬间变得极为陌生,他的目光宛若一把把刀,插进了胸口,在不停地搅拌,直到痛彻心扉也不肯罢休。
她努力保持平缓的声线:“臣妾得皇上喜爱,能诞下龙裔已是极为的不容易,说句不中听的,皇上子嗣少,将来四皇子怎么都是个亲王,臣妾又何必去以身陷害别人?毕竟湖水正凉,臣妾若有个意外,那岂不是满盘皆空?”
她一说完,吕充媛立即冷笑:“这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以此洗脱嫌疑。更可况,你救了又如何?大皇子现在昏迷不醒,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地照顾,赵安某,你好狠的心!”
她字字句句提醒着皇上,现如今大皇子生死不明,使得本就阴郁的秦成谨越发的阴沉不定,赵安某叩首:“还请皇上彻查,毕竟事关皇嗣,马虎不得,若是臣妾并非歹人,岂不是将其他皇子陷入危险之地?臣妾问心无愧,还请皇上彻查!”
秦成谨没说话,凭借着赵安某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这是在思考自己话中的可信度,微微松了口气。
顾修媛一见秦成谨如此反应,立即给贴身侍女莲香使了个眼色,后者明了,伸手便狠狠的掌掴自己,眼泪刷刷的留下,哀嚎道:“奴婢险些被人收买,背叛主子,可一想到主子的好,怎么能背叛呢?思悠,你是否也是被人收买,陷害主子?不然怎么会出卖主子?”
她这话像是在辩解,实际上句句把赵安某往火坑里推。
而思悠听闻凄然一笑:“奴婢就是因为忠心,所以才将事情说出,在看着主子一步步将皇嗣残害的一个不剩,奴婢良心不安啊!”
赵安某呼吸一窒,一想到思悠的背叛,整个人心如火烧。
身后的种种证据都指向她,思悠的证词正是成了直接的证据,她心中宛若被万只猫在不停的抓挠,鲜血淋漓,声音却越发平缓,对着思悠道:“本宫不知是谁叫你来陷害,但是你是家生婢子,算上进宫伺候我的时间,也有十几年了。求皇上明鉴,既然她能背叛妾身,出来冤枉妾身,那她所谓知晓本宫设计陷害的事情,难保不是受到她人指示,毕竟她这真心,却是真心的背叛了。”
思悠叩首,她紧缩着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声音却是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奴婢伺候娘娘这么久了,自然是忠心,可奴婢也是大夏的子民,忠于天子,岂容娘娘残害皇嗣?奴婢自知害了娘娘,愿以死谢罪。”
她这话说完,众人都感到一丝不妙,立刻有宫女上前探看,却惊呼的退步——思悠竟是咬舌自尽!
赵安某脸色惨白,没想到思悠竟然能做到如此决绝,死无对证,又是死谏,她先前的辩解只怕都是无用的功夫了。
吕充媛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道:“好个利嘴,竟然生生把人逼死,你好狠毒的心!你的问心无愧是不是用来欺上瞒下的?”她上前,狠狠的打了赵安某一巴掌,鲜血涌下。
脑中嗡嗡作响,眼前有些恍惚,赵安某死死盯着吕充媛手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那是她赏赐给四皇子乳娘的。
她抬首,目光冷冽,看见吕充媛抿嘴不语,眼中却尽是威胁。
她苦涩一笑,如何看不出自己再无翻身余地?一步步,一局局都是引她下水的阴谋。可叹她斗到冠宠六宫的淑妃后,便沾沾自喜,以为只要有秦成谨真心相护,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却低估了一代帝王的冷血与淡漠。
她满怀希翼的看了眼上首的帝王,希望能看到一丝丝的回护之意,却只在那眼睛中看见了深深的厌恶,“赵氏,你太让朕失望了。”